尚书
二零零五文化年鉴之十大好书
第八
在《后悔录》中，东西以其强悍并超越规则的叙事体系展示了他独特而深遂的思想抱负。与卢梭的激情有所区别的是，东西的叙事冷静而不冷漠、理智而不冲动，每一笔的收、放都恰到好处，作家的情绪没有干扰小说的走向，历史有历史的现实，现实有现实的逻辑，感性的归感性，理性的归理性。《后悔录》的主旨核心在于：后悔是一种无法改变的生活，而这种生活正是中国当代身体的荒诞史。后悔是一种心灵自觉、灵魂自省，它没有力量去改变什么，但它有能力让我们“看到”，看到我们曾经看不到的历史。
这是什么样的生活？那是怎么样的历史？欲望在折磨着他们的身体，身体在折磨着他们的精神，父亲曾长风、母亲吴生、小池、张闹……都不是局外人，读者也不是局外人。而因为身体的无知、身体的被蒙蔽，性知识仅来自狗之性交的少年曾广贤屡屡犯下了过错，直接或者间接地把他所爱的人推向了人生的困境：他出卖曾长风，并不是因为人性的恶，而是因为身体的无知；他讨厌母亲吴生的衣衫不整，源于对欲望的恐慌乃至在知识改造下对欲望产生的厌恶；他拒绝小池的身体诱惑，是因为他无从得知身体欲望具有合法性……被蒙蔽的身体，最终也没有敞开，曾广贤直到小说结束，也没有过上一次“那种生活”。性终身被禁闭———这是寓言，是从历史中抽取出来的、可以警示当下的卓越寓言。但即便是后悔，过往的生活也无法被更改，作者清晰地看到，这种无法更改性与时间的自然流逝无关。身体会被什么所蒙蔽？有可能是高尚、干净、纯洁等语词———为什么这些语词会成为正义的化身？东西超越了对人性的片面指责，这是了不起的书写。
同时可以看到，《后悔录》的语言几乎是可以忽略不评价的，因为东西已经找到了比《没有语言的生活》等作品更好的表达方式，东西谢绝了华丽的修辞与隐喻，让小说自言自语、自圆其说。他的语言与他的小说精神血肉相连。尽管我们已无法奢望在今天的中国文坛上有什么突破性的美学贡献，但《后悔录》的语言本身已具备存在的意味。从《没有语言的生活》、《我们的父亲》到《后悔录》，我看到了东西作为一个文学家的远大前程。
理解历史，最好的方式是知道它的来龙去脉，看到光明的时候，要去想像黑暗的模样，看到“有”的时候，不能忽视“无”这个语词。《后悔录》最重要的贡献在于，它将改变我们对中国当代史的看法，也将改变读者对内置于历史中的人的理解。
■胡传吉
□第二梯队□
《尴尬风流》，王蒙著，作家出版社
《尴尬风流》的主人公叫“老王”，整部小说的三百多个小故事，都和“老王”有关。这个“老王”，和作者王蒙自己有某种神似之处。王蒙不过是通过“老王”的眼光打量世界，从而说出自己对世界、对人心的种种犹疑、困惑、矛盾、释然、心领神会。王蒙在这部小说中的努力，至少在两个方面，赓续上了中国小说的古老传统：一是它使小说重新在“生活世界”和“人心世界”里扎根，二是它使小说再一次具有了“文章”的从容。
《秦腔》，贾平凹著，作家出版社2005年4月版，38.00元。
阅读《秦腔》是需要耐心的，它人物众多，叙事细密，但不像《废都》、《高老庄》那样，有一条明晰的故事线索，《秦腔》“写的是一堆鸡零狗碎的泼烦日子”。因此，就着叙事本身来说，《秦腔》是一个大胆的尝试。在四十几万字的篇幅里，放弃故事主线，转而用不乏琐碎的细节、对话和场面来结构整部小说，这需要作者有很好的雕刻细节的能力，也需要作者能很好地控制叙事节奏，《秦腔》做到了。在当代中国，像《秦腔》这种反“宏大叙事”、张扬日常生活精神的作品，是相当罕见的。
■谢有顺
图：
《后悔录》，东西著，人民文学出版社2005年7月版，20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