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桂贤
高高的兴安岭，一片大森林，森林里面住着勇敢的鄂伦春。一呀一匹烈马，一呀一杆枪……这是歌唱鄂伦春族的。的确，鄂伦春民族就是靠打猎生活的。多年前在十八站随意走进一家鄂伦春人家，那家的老太太指给我看，她们家就有步枪，是政府发给她家的。鄂伦春族可以家家都拥有枪支，而且不是猎枪，是真正的现代化武器———半自动步枪。在中国
，拥有枪支是犯法的，这也许是唯一的特例？蒙古族被称为马背上的民族，鄂伦春族也真正是马背上的民族。有一年我在另一个地方参加了鄂伦春乡的节日，他们的男人大都很矮小，走路有点罗圈儿腿，看上去很不起眼。但是当他们一跨上马背，那威风立刻显现出来。马队从山坡上飞奔而下，马蹄达达地在山石上踏过，火星飞迸。一位老太太弯腰把她的孙女抱上马，二人骑马在山林里飞驰也是如履平地，显现出鄂伦春族在山林中驰骋纵横的英姿。
鄂伦春族大概是中华民族中相貌特征最明显的一个民族，汽车司机开着车从十八站民族乡经过时，往大街上一指说，那就鄂伦春人。这个乡大约有一半汉族一半鄂伦春族，只要从大街上一走，一眼就能区分出哪个是鄂伦春族。他们都是眼细小，颧骨高，脸平而宽，与汉族人的区别比日本人朝鲜人都要明显得多。他们的身高也普遍比汉族人矮小。在中国这是人口最少的民族。在黑河市的鄂伦春族乡新生乡访问，才知道他们的人口少的根本原因，那就是普遍生育能力低。国家对鄂伦春族是绝对不实行计划生育的，甚至鼓励他们生育，可是每对夫妇最多的也不能生育四个孩子，大多是两个三个。这个生理上的特点我不知道别的少数民族是不是这样，对鄂伦春这个民族来说也许是一个致命的缺陷。这个新生乡名义上是鄂伦春自治乡，但是只有不到三分之一的鄂伦春族，大部分是汉族。
我曾经把这个问题向一位乡干部提出来，他说很有可能是他们长年生活在冰天雪地的野外影响了生育能力。我看到一些他们在野外打猎时的照片，为追赶猎物，鄂伦春人常常就直接倒卧在雪地上过夜。也参观过他们过去的民居，那叫撮罗子，仅仅是用棍子支一个圆形架子，四周围上桦树皮，除了能稍稍遮挡一下雨雪，根本不能避寒。四面透风，顶部还要留一个大窟窿冒烟。鄂伦春人的居住条件我想只能比居住在北极地区的爱斯基摩人稍暖和一点。现在他们大部分都定居了，也住上了政府为他们建造的砖瓦房。但愿他们能克服生育能力过低这一缺陷。
鄂伦春的男人普遍能喝酒，性情豪放。但也有一个不足之处就是常常喝得大醉误了事情。那次我们去拍摄他们的民族风情展览馆，那馆长就是迟迟不给开门，大家到处找也找不到他，他又醉了。好不容易找到他，开门时已经是晚上了。东倒西歪地走来，钥匙都插不进锁孔里。
那位乡干部向我们介绍说，鄂伦春人不反对和汉族人通婚，所以他们很多妇女都嫁给了汉族人。因为汉族男人不太能喝醉。我知道俄罗斯男人对酒精的依赖也是很厉害的，他们简直不能抵御它。一个俄罗斯女人最大的痛苦是丈夫酗酒。据说俄罗斯电视上不允许作酒广告，几乎把酒当成了毒品一样防范。鄂伦春人在俄罗斯那边比中国境内还要多一些，我读过那本俄罗斯人一百多年前写的游记《在乌苏里的莽林中》，书上总写到当地的乌德海人，后来才发现，乌德海人就是中国的鄂伦春人。有一个很漂亮的鄂伦春姑娘是全国有名的少数民族画家，她主要是用桦树皮作画。她说有一年她到俄罗斯访问，到集市上买俄罗斯披肩，卖披肩的老太太总是和她达不成交易，她不由得用鄂伦春话骂了一句，你这老东西真小抠儿！不料那俄罗斯妇女大笑起来，她听懂了，因为她也是鄂伦春人。
我认识的这个鄂伦春女画家很有名，她是专门用桦树皮作画的。很多作品在世界上展览过。那天我们专门参观她的画。鄂伦春的桦皮画非常美，画家是采用桦树皮那种天然的纹理构图，别有一种自然风情。但是剥桦皮很辛苦，因为要选出能作画的不是太多。鄂伦春人对人类的起源跟基督教的说法相反，基督教认为女人是上帝用男人的肋骨造出来的，鄂伦春人认为男人是女人从自己的肋骨间抠出来的。也就是最初的男人是女人的儿子，同时也是丈夫，有两重身份。同理，最初的妻子同时还是母亲。她有几幅连环画就是画人类起源的。一个丰硕的女性身上躺着一个非常小的男性，像她生出来的孩子，但又不是她的孩子。
据说鄂伦春人的葬丧习俗是在林中用树作支柱搭一个架子把死者悬在空中。我猜这大概是他们的居住地大部分时间都在冰冻中，无法挖掘坟墓的原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