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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美国、日本、中国三重语境下演绎的《艺伎回忆录》，发散出某种怪异的后现代拼贴的味道，或许能取悦西方，却难以取悦东方
文/董丽敏
看《艺伎回忆录》，很容易想起一本当代电影批评集的书名“后好莱坞时代的中国影像”，或者更准确地说，还应该加上“日本影像”。
在这部由当代美国畅销书改编而成的电影中，处处洋溢着我们所熟悉的东方元素：艺伎、扇舞、木屐……但显然，“日本情调”从来不是这部作品的出发点，选择那三张著名的中国面孔扮演作为日本文化象征的艺伎，无论如何不能简单地归因于所谓明星的市场号召力，但结果却是，使整部作品发散出某种怪异的后现代拼贴味道。当章子怡、巩俐们穿上花团锦簇的和服，说着英文的时候，你不得不说，这就是美国人眼中的日本(或中国)。
需要声明的是，我无意对《艺伎回忆录》作民族主义意义上的解读。事实上，作为一个演员，能跨越时空、地域和种族等因素的局限，去演绎不同的角色，应该是他们基本的职业素质。在这个意义上，我很反感传统的所谓“人品即文品”的理论，章子怡们如果真能体贴入微地演得比日本人还像艺伎，应该值得高兴。问题在于，在我看来，她们没有、也不可能达到这个境界，我以为这也是这部电影遭人诟病的真正原因。
当美国人慷慨地耗巨资将本土的一个马场布景成艺伎区时，就注定了“美国背景”将在很大程度上左右她们的表演。
类似于《大红灯笼高高挂》的“后宫故事”，首先应该是以美国为代表的西方观众最乐意看到的“东方题材”。小百合(章子怡饰)、初桃(巩俐饰)、实穗(杨紫琼饰)三个风华绝代的女人，在艺伎的舞台上，为取悦各种各样有权势的男人竭尽全力地勾心斗角，的确相当具有观赏性。更何况，作为中国女演员国际化的领军人物，章、巩诸人在现实生活中其实也在演绎着演艺界的更新换代，很容易让人联想到真戏假唱或假戏真唱之类。因而，当你在网上看到该片令网友们最津津乐道的细节居然是初桃狠狠抽了小百合一耳光时，你不难体会，该片所提供的丰富的花边新闻原来已足以让人一唱三叹。
当然，《艺伎回忆录》毕竟不同于《大红灯笼高高挂》。但这种不同，不在于一个是日本故事，而另一个发生在中国，而在于《大红灯笼高高挂》是中国人导演的。所以只剩下媚俗的伪民俗混淆视听，吸引眼球；而美国导演视野中的《艺伎回忆录》，显然更知道美国观众喜欢什么，所以在“最是那一低头温柔”的艺伎身上，我们看到了美式浪漫和美式奋斗的结合。
9岁的千代(小百合)受尽欺凌，山穷水尽之际遇到了贵人会长。这位有着克拉克·盖博式花花公子气质的会长，以一碗甜冰、一块手帕和一块硬币，居然激励千代历尽千辛万苦成为一代尤物，而且最后还居然让他们共同堕入“才子佳人”大团圆的陈旧结局想起来有些匪夷所思。美式浪漫与美式奋斗如此的交汇，应该是最能体现美国想象力的。只可惜，如同水与油，这种想象力与日本故事、中国演绎似乎关联不大。所以在这种想象力框架中，巩俐的角色尽管是颂莲的翻版，但被演绎得更接近于《摇啊摇，摇到外婆桥》中夸张僵硬的当红舞女，除了泼妇架势，几无可观；而小百合，俨然是另一个美国化的玉姣龙，只不过还没有《藏龙卧虎》处理得柔软。
《艺伎回忆录》中极度压抑的镜头运用，也挺有意思。油画色泽的光感处理当然是极有怀旧意识的，但显然也富含着对那个时代东方“前现代”的基本判断，所以黑影憧憧中，总让人产生“万恶的旧社会”的感觉。更有特色的是画面的构成，从头到尾，人物的活动空间总是被局限在门缝、窗户口、窗帘的晃动中，相当逼仄狭小，观看的效果就很接近于“偷窥”。尤其大多数取的是内景，这种“偷窥”的意味就愈加强烈。如果该片是以情色为号召的商业片，倒是令人释然；偏偏冠之以“艺术片”且有大名鼎鼎的斯皮尔伯格监制，就令人疑窦重重了。
难道，这正是这部游历于美国、中国、日本这三重语境中的片子所要营造的奇特魅力？(来源：中国新闻周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