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外写真蔡天新
罗莎里奥诗歌节和麦德林诗歌节是拉丁美洲仅有的两个每年都举办的诗歌节,也是世界上少数几个在春天(北半球的秋天)举办的诗歌节。参加罗莎里奥诗歌节的诗人大多出自拉丁民族,不然也会讲一口流利的西班牙语。和拉丁人在一起久了,难免会产生这样的想法:假如有一天美国衰落了,英语的地位会迅速被法语或西班牙语代替。
Any一词在英语里的意思是“任何的”,在西班牙语里它却是女性的名字——安妮。安妮和另外两位组织者都是四十出头的单身母亲,她们合作举办阿根廷最有影响的罗莎里奥诗歌节已经十多个年头了,它和麦德林诗歌节是拉丁美洲仅有的两个每年都举办的诗歌节,也是世界上少数几个在春天(北半球的秋天)举办的诗歌节。在我的印象里,安妮她们把举办这项活动当成一项事业,虽然她们自己也写诗,却不苛求成名成家,也不以此为跳板去参加外国的诗歌节。
诗歌节中的活动家
与麦德林相比,罗莎里奥诗歌节的规模小多了,诗人们却得以相互间彼此了解。他们大多出自拉丁民族,不然也会讲一口流利的西班牙语。有一天下午,组委会安排了一场听众参与的记者招待会,我和法国诗人伊夫·迪·马诺、意大利诗人克劳迪奥·波扎尼、奥地利诗人伯恩哈德·威德、墨西哥诗人佩德罗·塞拉诺应邀出席,伯恩哈德曾在南美逗留多年,只有我有时需要翻译的帮助。和拉丁人在一起久了,难免会产生这样的想法:假如有一天美国衰落了,英语的地位会迅速被法语或西班牙语代替。
克劳迪奥来自克利斯托夫·哥伦布的故乡——意大利热那亚,一米八五的帅小伙,孑然一身,却是欧洲五个国家诗歌节的主席。这容易给人造成一种错觉,他是一个诗歌活动家,其次才是一个诗人,尤其因为他的诗风接近于摇滚乐,不大容易翻译。或许是我和意大利人之间有一种天生的亲和力,我们很快建立起了友谊,两年以后他邀请我去了热那亚——他最成功的一个诗歌节。而“教父”——约瑟夫·孔蒂则用西班牙语翻译了我的诗歌,伯克利出版的英文版个人诗集称他是当代意大利最重要的诗人之一。克劳迪亚来晚了一天,意大利领事馆的文化参赞请“教父”吃饭时漏掉了他,只好补请了一餐。这让我想起自己在布宜诺斯艾利斯的遭遇,有一天,我在旅馆里鼓起勇气给中国驻阿根廷使馆去电,接电话的文教官员却向我诉苦,一个星期前刚接待了机电部的考察团,这回煤炭部又来官员了,诗人在她眼里又算得了什么呢?
诗歌节上有一位尼加拉瓜诗人安娜·卡米拉·舒马赫,我和她聊起过鲁文·达里奥和桑地诺主义。桑地诺是毛泽东的同龄人,尼加拉瓜游击队的领导人,也是二十世纪中美洲最有争议的人物。1926年,他武装支持当时的副总统夺权,在美国海军陆战队出兵干涉后退到北部山区。七年以后,在美军撤离尼加拉瓜之际,他应邀同国民警卫队长索摩查会晤,结果后者将其杀害,并统治了该国将近半个世纪,直到被一个自称桑地诺主义的军事组织推翻。安娜说桑地诺主义是在他死去三十年后才出现的,如今它是颇具实力的反对党,在军队和警察部队中很有势力。至于达里奥则是一位受人爱戴的诗人,他被公认为是拉美“现代主义诗歌之父”。据安娜介绍,只因为哥伦比亚总统喜欢他的诗歌,达里奥被任命为哥国驻布宜诺斯艾利斯领事,此后又被阿根廷的《民族报》派往欧洲,他的处女作《蓝》是在智利出版的,当他的英文版《诗选》问世时,西班牙语大诗人洛尔迦、聂鲁达和帕斯等等纷纷献上了赞颂之词。
巴拉那河上的盛况
和麦德林不一样,罗莎里奥诗歌节只有一个朗诵会场,那就是市中心的文化宫,不过也吸引了不少爱诗者,其中一位来自布宜诺斯艾利斯,她的名字叫玛丽安娜。玛丽安娜是一个白领职员,苗条的身材外加清秀的面容,随时展现出一种秘密的笑靥,堪称美人。她因爱慕一位乌拉圭女诗人自费前来罗萨里奥,独自下榻在河边的一家小旅店里。玛丽安娜那年28岁,看上去甚至更年轻一些,她已经有一位固定的男友,而那位来自蒙得维的亚的女诗人年逾六旬。玛丽安娜告诉我她内心渴望着与她的偶像之间水乳交融的美妙景象,并和我说起她每次渡过拉普拉塔河时那份忐忑不安的心情,想必是被她的梦中情人的诗给迷住了。我曾为她俩拍过一张合影照,两人之间有一种说不清道不白的情愫。一天晚上,玛丽安娜和我们一起去听乌拉圭女诗人的朗诵会,她正好坐在我的旁边,我从她的眼睛里看到了一种以往只有在巴黎或柏林的同志酒吧里才能看到的神态,那是迷醉于幸福和美梦中的人才有的神态。
在罗莎里奥的四天里,我们每晚十点钟开始朗诵,子夜时分用晚餐,两点去酒吧,跳舞聊天直到凌晨六点。有一天晚上我最后一个出场,在朗诵完诗歌以后,我先是应听众的要求添加了一首,接着用中文朗诵了博尔赫斯的《南方》和《里科莱塔》,人们似乎从语音和节奏里认同了我,第二天纷纷要求拷贝汉字译文。当地一位采访我的记者认为早年的博尔赫斯与我一样喜欢简洁和隐喻(metafora),这或许是为何我译起来比较顺畅。有一天黄昏,诗人们在巴拉那河边散步,突然之间,成百艘游艇顺流而下,汽笛长鸣,乐队、歌手和跳舞的妇女分乘不同的船只,引得岸上的人们欢呼雀跃,那情景连巴黎的塞纳河畔也无法相比。记得就在那会儿,有人告诉我,罗莎里奥也是革命者切·格瓦拉的出生地,切(这个名字虽然传遍世界,可当时在中国并不出名)的父母并不住在这里,他们在一次远游途中乘船经过此地,切提前降生了,他后来喜欢迁移,并把革命的火种撒遍美洲和非洲的多处地方,必定与此有关。
蔡天新,诗人、随笔和游记作家,现居杭州。
连接大众与名家的桥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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