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应峰
双休日，阴或晴，呆在四楼家中书房内，准能在上午10时左右，听到楼下场院传来一位老人的两声叫喊：“破烂换钱哪——破烂换钱。”喊过之后，他在场院拣一水泥凳坐下来，拿出烟，点上一支，在那儿悠悠地抽着。
院内住宅楼有二十几家住户，习惯了他的叫买声。他的声音透出让人信赖的温厚。这时，有废品要卖的人家，会站到阳台上，对老人说：“等一等，就来了。”然后清理收拾一番，将东西拿下楼去。老人待谁都一样，按质过称，按价付钱，木讷却温厚，从不多言。也许，这是长期的生活重压造成的。
虽然背负着生活压力，但他为人实在。每次接过别人的东西，都要解开细细地清理一遍，看里面是不是夹有什么。开始，大家不知道他是为什么，以为他在为自己计较，总在边上犯嘀咕。后来发现，他在清理过程中，若清出了不算是废品的东西，就会告诉卖主一声。确定卖主不要了，才收进废品堆里。
当然，不是废品而误放入废品堆的情况也有。一个阴天，一住户拿了捆废品给老人。老人看了看天色，是要下雨的兆头。便将递过来的废品称了，付了帐，推着车子匆匆走了。
第二天，天一放晴，收废品的老人来到了院子里。这一次他没有叫卖，而是问我，昨天卖废品给他的人在不在。我问有什么事。老人平静地从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说，这是我昨天回家后，从他卖给我的废品里清出来的。于是我站在场院里对楼上喊了几声。卖主从楼上下来了，接过老人递过去的东西，连声说谢。你道那是什么？是他家的房产证啊。老人说，以后可要收拾好了，不要又扔废品堆里了。主人连连点头：那是那是，如果不是您，真弄丢了，还不知会有多麻烦呢。
老人顺便收了一些废品后，推着板车走了，我看见他离开的时候，脸上挂着温厚的笑，是那样坦然、自得、舒心。
这是多年前的事了，如今，再也听不到他的叫卖声。偶然想起他温厚的声音，问起别人，才知道他久别于人世。忽然发现，很多声音，很多温馨的事情，正是这样悄无声息地消失的。消失了，就再也不能回转。这就是生活，去的去了，来的来着。那些带着浓郁生活气息的叫喊声，常常在不经意间就成了记忆中的风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