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逄金一
当代文化艺术不在“深闺”中,而在今日青年的“随身听”中;美不在虚无飘渺间,而在女士婀娜的线条中;诗意不仅在诗文卷帙里,也在楼盘销售的广告间——
近五六年来,一直到现在,文艺理论与美学界最新潮、最强大也最能引起争议的思
潮,就是“审美的泛化”了。如果说,前几年它还只是涓涓细流,到如今它已蔚为大观。
还在几年前,当我们提到“审美”时,不言而喻,那就是指文学、建筑、绘画、书法、音乐、影视艺术,而现在,这些审美艺术活动都统统归入到“传统”之中了。从发达国家到改革开放中的中国,一些新兴的审美艺术活动蓬勃兴起,如动漫、DV、FLASH、网络文学、网络游戏、DVD、广告艺术、手机视频、手机短信。与此同时,传统的经典艺术也“不耻下问”,悄悄变换了形态,从日常生活中寻找新的展示方式:世界三大男高音到世界各大洲举办广场音乐会,期刊书籍也已适应读图时代而变得图文并茂,“养眼”得多了。这股潮流是如此之大,以至于学界高层都展开了唇枪舌剑的论辨。有专家精辟地总结道:“在今天,研究《诗经》、《红楼梦》、莎士比亚的时代已经过去,真正的审美已经来到了超市、街心花园、女性的身体、广告、麦当劳等等这一切领域。”
正如著名文艺学家金元浦先生所言:当代文化艺术不在“深闺”中,就在今日青年的“随身听”中;美不在虚无飘渺间,就在女士婀娜的线条中;诗意不仅在诗文卷帙里,也在楼盘销售的广告间。一句话,“美”这位高贵的妇人,正被“经济”这个粗鲁的巨人操纵着,已渗透到了人类衣食住行等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当代人们艺术活动的场所也已经远远逸出与大众的日常生活隔离的高雅艺术场馆,而深入到大众的日常生活空间。
国际美学学会前主席阿莱斯·艾尔雅维茨也说:“(当今世界)审美泛化无处不在”。
审美泛化,或说是审美的日常生活化,是说在当今社会中,原先被认为是美的集中体现的小说、诗歌、散文、戏剧、绘画、雕塑、音乐、舞蹈等经典的古典艺术门类,特别是以高雅艺术形态呈现出来的精英艺术已经不再占据文化生活的中心,而正被上文所言的新的泛审美艺术活动所代替。
改革开放以来,国人的衣服越穿越漂亮,色彩越来越丰富。居民社区里的美容美发店鳞次栉比,室内的装潢与布置也越来越有艺术趣味。城市越来越干净整洁,绿地面积不断增加,建筑风格日益多样化,夜景流光溢彩、亮丽无比。这些事实说明,在当代中国社会,日常生活的审美化是一个实实在在的事实,又是一个势不可挡、日益壮观的社会潮流。它是当代中国改革开放的结果,是当代中国人生活质量提高的具体表现。
是什么原因造成了审美的日常生活化扩张?这其中至少有三,一是消费主义的盛行,二是现代电子传媒的高速发展,三是美的创造者和享受者队伍的壮大。作为市场社会的“经济人”,人们不但消费物质产品,更多地是消费广告、消费品牌。正是这种消费文化无所不在的蔓延,选择着、创造着新的文化观艺术观。当代世界的媒介也发生了巨大的革命,从纸媒质向电子、数字媒质转变,这就改变了传统的文学与艺术存在方式。无可否认的是,这种变革,已经塑造了一代愿意和能够欣赏这种“美”的眼睛、耳朵和大脑。
日常生活的审美化以及审美活动日常生活化,深刻地导致了文学艺术以及整个文化领域的生产、传播、消费方式的变化,乃至改变了有关“文学”、“艺术”、“文化”的定义。有人把这种“泛化”视为艺术的堕落,在我看来,与当下生活的生动联系,这更是文化、艺术走向丰富多彩、再度振兴的绝好机会。
但是,审美的泛化也是鱼龙杂陈、泥沙俱下,杂质与不和谐音间于其中,值得我们认真注意。其中最值得警惕的是它的低俗化特征——现在的人们不再需要传统美学中那种严肃、沉重的理论帮助,时装杂志告诉人们什么样的场合穿着什么样的服装,塑身广告告诉人们吃什么胶囊会消除多余的脂肪,理发师告诉人们什么样的脸形修理什么样的发型,家居杂志告诉人们什么样的沙发应该配置什么样的地毯——美,现在被日益具体化为日常生活时尚;美,被分解成各种琐碎的技艺。所以有人会感叹说,“美已从圣坛摔落瓦解成凡间的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