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言非语
□刘原
我戒烟了。
没抽过烟的人很难理解这件事情的伟大。概括地说，戒烟就是彻底割弃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那根东西，从心情来讲，和自宫差不多。
老汉三十又二，烟龄16年，即是说，那根东西已经陪伴我一半生命。曾经在一部影片里听过一段台词，好像是梅艳芳说的，她懒懒地夹着一根烟说：“我让它燃就燃，让它灭就灭，让它跳舞就跳舞，它比所有的朋友更加忠诚。”这是对的，我与烟相好了16年，而再投缘的朋友与我肝胆相照的年份也不会超过5年，年纪大了就不喜欢肝胆相照了——没事两人各持一副下水照来照去干嘛呢这是。
我抽烟肇始于高考，那时考大学似乎是惟一的活路，不像现在考上大学简直是自绝于人民，掏光全家积蓄后刚毕业就失业。那年头考上大学就意味着皇粮和花姑娘，比买彩票靠谱多了，像我这样的嗜睡人士，为了中举，别说抽烟提神，你叫我抽大麻我都干。
抽烟这玩意好像会遗传，我们家至少三代都抽。我的祖父和父亲抽的都是生烟，也就是用白纸将烟叶卷成小喇叭，我初体验的时候曾经试过，辛辣得很，后来我就自己去买卷烟了。多年以后我上大学回家过年，父亲还忿忿地说：连我都不舍得买卷烟，你倒会享受。
鉴于基因的变异，哪怕是亲兄弟，也会一个嗜烟如命、另一个毫无烟瘾。例如我哥，偶尔也叼着一根烟，但无瘾头，一年不抽都不会心痒。我就痒得厉害了。兄弟我戒烟的次数，简直比补考的次数还多，基本上，戒烟和补考成了我大学四年主要干的事情。
我以前戒烟时，眼泪鼻涕争相涌出，平均每分钟打一个哈欠，连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比相亲还局促。食指和中指之间少了一样物事，总觉得如同两腿之间少了那件物事一般，人生甚是寂寥。我曾经尝试过填补两指之间的空白，但两指夹牙签嫌细，夹筷子嫌长，夹钢笔嫌粗，总之尺寸上永远不如熟悉的那一根来得体贴、严丝合缝。
于是找一个理由复吸，譬如心情烦闷啊、饭菜太差啊，复吸的第一口，简直像见了久违的情人一样，整个人似乎都飘离地面。据专家统计，烟民复吸之后，烟瘾总是大增，但专家也搞不懂是什么缘故。这个道理我都可以诠释：丈夫出一趟远差回来，小两口同室操戈的频率定然会大大增加——复吸，也是精神上的小别胜新婚——几日不吸，犹如前戏，早就欲仙欲死了，待到终于缴械复吸，把那根东西猴急地塞进去，肺都在痉挛，此时别说宠辱皆忘，连自己姓啥都忘了。如果天气好的话，你甚至可以感觉到自己的阑尾在颤抖。
但我此次戒烟，居然不太难受，只是有些犯困而已。殊为难得。而这次戒烟的成功，盖因自己年轮渐长，对天下的物事都渐渐无所谓了，也没什么兴趣了。我喜欢围棋的年头比抽烟更长，如今混迹京城做苦力谋生，也早已不下棋了。戒烟之前我开了个家庭会议，叫幼齿搬了张板凳聆听，并庄严地宣布：2006年我要办几件大事，戒烟，戒酒，有空的话顺便把色也戒了。
幼齿一听开头，就灿烂地笑了；听到结尾处，哭了。(插图：李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