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游戏
黄金明专栏
在秋天,水稻从田里收割回来,利用连枷脱粒之后,那些青黄的稻草弃之一旁,发出新鲜草汁的芳香。这些稻草除了晒干当柴火烧掉,或充当耕牛过冬的干粮,便没什么用途
了。但对于孩子们来说,这些随处可见的稻草,乃是不可多得的编织材料,是一系列玩具或游戏的源泉。
说起稻草人,人尽皆知。这种利用稻草扎成的人形模特,披着烂衣衫,戴着破草帽,伫立在田野上,据说可以起到恫吓飞鸟啄食稻麦的作用。农夫制作的稻草人,未免粗制滥造,过于潦草而简陋,老实讲,我对其恫吓飞鸟的作用抱以怀疑。我曾经目睹一群麻雀落在它的头顶,叽叽喳喳。而孩子对制作稻草人的认真劲头,一丝不苟,仿佛在从事艺术品的创作或雕琢,相较而言,农民出于功利的目的,而缺少虔诚之心,他们不可能对制作一个稻草人花费更多的心血。
孩子们制作的稻草人并不大,高不逾一尺,但手工之精致,让人惊叹。这需要一双灵巧的手,更需要非凡的耐心。我承认我并非心灵手巧之人,尽管我也对稻草人垂涎三尺,但我没有能力完成一个精致的稻草人。
邻家小妹倒是个中高手,只见她先选择好一小把稻草,将其从中对折,折叠下来,换言之,禾头及末梢混为一谈。她又用一根稻草将其上端扎紧——众所周知,稻草之柔韧堪比绳子——这扎出来的一端便是头部。剩下来便是制作双手,她从头部下少许之处,用数根稻草穿透身躯,编织成双手。而尾端部分,则分成两半,扎成双脚。这样,一个稻草人已略具雏形,它在地上站稳了脚跟。但小妹犹如能工巧匠,还要精益求精,她的手工之精细,让人惊叹,她连手脚上的十个指头及趾头都不肯放过,要细细编织。并用数根稻草编成的麻花辫区分稻草人的性别。稻草人做到这个份上,便算完美无缺。而小妹仍不肯罢休,还要找来几块碎布片,一针一线,为其缝制衣裳。她露齿一笑,说,人是不可光溜溜的。
这样的稻草人,就仿佛贯注精血与生气,好像要从地上一骨碌爬起来,奔跑或跳跃,沉思或高歌。成年之后,我接触到女娲抟土造人的神话,就想起了邻家的小妹。在我的童年记忆之中,她也是一个造人的女神,是她使一把平常的稻草具有了人的精魄和灵魂。然而,很少乡村女人能逃脱成为生育机器的命运。20多年过去,我才感到伤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