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稿／曾子航
《断背山》未能包揽最佳影片，爆出了本届奥斯卡的最大冷门。
第78届奥斯卡金像奖颁奖典礼3月6日北京时间12点30分在洛杉矶降下帷幕，此前被视为最大热门的由华裔导演李安执导的《断背山》，最终有点“背”，最佳影片大奖这座金
光闪闪的小金人意外地被一匹黑马《撞车》“撞飞”。不过李安本人还是获得了一个银牌——最佳导演奖，成为有史以来第一个捧走奥斯卡的亚洲导演。
尽管《断背山》最终“梦断”最佳影片奖，但还是应当恭喜李安！奥斯卡举办78年来，中国的电影人从来没有哪一届像今年这一届离奥斯卡的距离如此之近，几乎已经到了触手可及的地步。5年前的《卧虎藏龙》虽然提名10项奥斯卡，也只是在最佳外语片和一些技术奖项方面稳操胜券，而在最佳影片、最佳导演这样含金量颇重的大奖上始终是处于“二奶”的角色，捞不到什么名分；孰料士别三日，李安不仅在好莱坞成功“扶正”，还以最多提名的大热姿态成为赛前的“头号种子选手”，就连乔治·克鲁尼、斯皮尔伯格这两位比李安名头响、声望高的重量级竞争对手，在《断背山》所向披靡的冲奥声势下，也已经甘拜下风！李安也终于在第二次冲击最佳导演宝座之时，成功加冕。从这个意义上来讲，李安甚至比希区柯克、库布里克、斯科西斯还有今年被授予终身成就奖的罗伯特·阿尔特曼幸运，这些在电影史上早已名垂千古的大师都从未染指过奥斯卡的最佳导演奖，尽管他们曾经多次被提名。
然而《断背山》未能包揽最佳影片，还是爆出了本届奥斯卡的最大冷门。对于很多媒体来讲确实有点大跌眼镜，其实仔细想来，也在情理之中。
不可否认，《断背山》是一部情感细腻、动人心弦的艺术佳作，加上金狮奖、金球奖、英国奥斯卡等林林总总几十个奖项的“重金打造”，无疑加重了《断背山》此次冲奥的砝码。但“同性恋”题材的敏感性，始终摆脱不了《断背山》在奥斯卡“二等公民”的境遇，因为此前还没有一部同类题材的影片堂而皇之地捧走过奥斯卡最佳影片奖。
随着颁奖典礼日益逼近，对《断背山》不利的消息也是此起彼伏：奥斯卡评委之一、在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名噪一时的老牌影星托尼·柯蒂斯就曾公开扬言，同性恋不但不应该走进奥斯卡，而且还违反人类自然规律。令人不可思议的是，此君曾和玛丽莲·梦露合演过《热情似火》，在那部描写两个乐队鼓手为了逃避黑帮追杀不得不男扮女装、四处躲藏的经典喜剧中，他和另外一个著名喜剧演员杰克·莱蒙从头到尾都是男扮女装而且演得惟妙惟肖，没想到银幕上能够“男扮女装”的他生活中却对同性恋如此不宽容。众所周知，人数多达5798名评委的奥斯卡主办单位——美国电影科学与艺术学院的成员，大部分是保守派人士，对同性恋向来持十分保留的态度。托尼·柯蒂斯这么一嚷嚷，会不会扰乱评委们的投票心理？我一直很担心。美国传统势力一向十分强大，新保守主义从上世纪90年代末起在美国就占据了意识形态的主流，奥斯卡历来也是保守势力的大本营，《断背山》能否冲破偏见？事实证明我的担心并非多余。
前几天在网上又看到一则消息，美国一个保守团体日前发起大签名活动，募集超过6万名支持者，抗议奥斯卡让入围8项提名的同性恋题材电影《断背山》在颁奖典礼上大红大紫。他们希望通过联名活动表达事态的严重性，最好希望《断背山》一个小金人都拿不到。这些无疑“雪上加霜”，使《断背山》的冲奥之路变得荆棘密布。
所谓，“屋漏偏逢连夜雨”，在《断背山》频频遭遇“黑手”袭击之时，已经有人开始下战书，公然挑战《断背山》角逐奥斯卡的“王者”地位，这就是同样位列5部最佳影片提名名单的，名叫《撞车》Ｃｒａｓｈ的独立小制作。
这个“半路杀出的程咬金”是在不久前的一项民意测验中“异军突起”的，每年奥斯卡的转播方ＡＢＣ都会在颁奖典礼举行前进行一次民意测验，今年的民意测验是在２月２２日－２６日举行的，电视台的工作人员通过电话对１００１名经过筛选的民众进行了测验。结果有超过２２％的人选择了讲述美国种族问题的《撞车》，比《断背山》的支持者人数高出近７个百分点，这也从一个侧面反映了美国普通民众对于“９·１１”之后愈发严重的种族问题最为关注。《撞车》的发行方随后“牛逼哄哄”起来，还通过美联社放话：“我们很有机会赢《断背山》！”
《撞车》２００４年首先在多伦多国际电影节上亮相，被狮门影业看中并买下了北美发行权。片子早在２００５年５月就在北美上映了，９月推出ＤＶＤ。按照以往的惯例，上半年上映的片子多会被奥斯卡评委们遗忘掉。在１月３０日奥斯卡揭晓前的最后一次“预热赛”——美国影视演员工会简称ＳＡＧ奖的评选中，狮门影业非常有心，总计给成员们送了１０万套ＤＶＤ，以便大家在投票之前先温习一遍。结果，《撞车》顺利拿下了相当于“最佳影片奖”的重量级荣誉——“最佳电影类全体演员奖”，让不少影评人和预测者感到惊讶。据《每日电讯》报道，他们还把这招用在了奥斯卡评委身上。
咱们中国人讲，“知己知彼，百战不殆”。颁奖前一天我找来了《撞车》的影碟，研究了一下这个突如其来的对手。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撞车》是去年凭着《百万美元宝贝》打败《飞行家》夺走奥斯卡的著名编剧保罗·哈吉斯自导的首部影片。影片通过洛杉矶这个种族大熔炉的国际化都市一起看似普通的撞车事件，引发出了１０多个联系松散的人和故事，透过撞车后不同驾车者的遭遇，折射出美国社会仍然根深蒂固的种族歧视及不同种族、不同民族、不同国家的外来人口之间的隔阂和紧张关系。题材上看，剑拔弩张的种族问题肯定要比发生在上个世纪６０年代的两个西部牛仔的同性恋感情要更具现实冲击力，从这个意义上看，《断背山》已先输一筹；其次从整体艺术水准分析，《断背山》虽然不煽情，很平实，但并不是李安迄今为止的最佳作品，影片后半部分有点不太从容，略嫌急促，比他巅峰时期的《饮食男女》、《理智与情感》还是稍稍逊色。
反观《撞车》，首先剧本就非常有特点，一个普通的撞车事件牵引出若干家庭、若干不同肤色的人，是一种好莱坞电影不太常见的网状结构。而且叙事上从容不迫、有条不紊，台词尤见功力，往往不经意几句，就活生生勾勒出了一个人物，虽是群戏，但个个人物鲜活。更为难得的是，人物性格走向不是一成不变的“脸谱化”，经常峰回路转，不乏神来之笔，让人既在意料之外，仔细回想又在情理之中，剧本已经先拿下了编剧工会奖。哈吉斯虽初执导筒，然出手不凡，节奏把握十分出色；虽然是独立制作，但一点不沉闷，基本上七八分钟就来一个小小的高潮，一直勾着你往下看。影片整体风格颇得美国资深大导演罗伯特·阿尔特曼（曾执导《陆军野战医院》、《大玩家》、《高斯福特庄园》等名片）的神韵，善于以社会众生相触及复杂的社会问题，但又不像后者过于尖锐，阳光普照式的结尾非常符合美国式的主旋律，也很容易讨得相对保守的奥斯卡评委的欢心。有趣的是阿尔特曼在今年的颁奖典礼上被授予终身成就奖，奥斯卡肯定是“投桃报李”，顺便把最佳影片也打包给“学习阿尔特曼好榜样”的《撞车》，以偿还对这位大师多年的亏欠。
另外，在奥斯卡历史上，也曾经发生过赛前头号大热门被后来居上者“掀翻在地”的情形。１９９９年那一届，本来斯皮尔伯格的《拯救大兵瑞恩》在最佳影片角逐中已经稳操胜券，孰料最后《莎翁情史》反败为胜，“大兵”只让斯皮尔伯格得了个导演奖（和今年情况十分类似）。再比如去年的《百万美元宝贝》也是在最后关头突然打败了呼声最高的《飞行家》，爆出了冷门。看来，今年《撞车》的爆冷也并非无迹可寻。
不过撇开民族感情的因素，不得不承认奥斯卡把最佳影片授予反映种族问题的《撞车》，还是体现了对现实问题的一种强烈关注，这比早几年一味地向《泰坦尼克号》、《角斗士》、《芝加哥》这些大而无当的重磅炸弹“投怀送抱”要理性得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