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游戏
黄金明专栏
“过生活”其实是一种群体性的“过家家”游戏。两个人玩“过家家”，其中的细微曲折，让人黯然销魂。但总比不上一群孩子玩更热闹，花样也更多，就像一场盛大的演出
。孩子们一起玩过家家，最常见的是“煮大锅饭”，孩子们或搭建炉灶，或淘米下锅，或砍瓜切菜，分头行事，忙得不亦乐乎。当然，灶头不是真的，仅是几块砖头搭建的模拟之物，米粮由泥沙充当，瓜菜也无非是野果或树叶。我想，这也许跟现实中的成人世界有关，乃至是时代的投影。20世纪70年代中期，生产队每逢过节或红白二事，常煮大锅饭，一大帮人围着晒坪狼吞虎咽，何其壮观，而米饭以及猪肉的浓郁香味弥漫在村庄的上空，经久不散。这种诱人而刺激的场景，很少孩子能轻易忘却。
孩子们并不能保证时常吃饱，吃饭于是成了首要的问题。孩子在游戏中模拟着煮大锅饭的情景，并在想象中咀嚼着美味佳肴。一个模仿吃饭的游戏，当然无法填饱饥饿的肚子，但却让孩子拥有微醉的童年。在我幼小的印象中，好吃的东西是瘦肉，更好吃的东西是鸡肉。除了这两样，我就想不出有什么更好的了。而传说中的山珍海味，由于闻所未闻，也就无从想象。我在十岁时，终于吃到了鱿鱼——一种被农夫看来无比珍贵的海味——觉得太过稀松平常。
对于农夫来说，赶集是生活中的大事，将农产品推销出去，而换取必要的东西。这是一个买卖的过程。几乎每一个农夫都做过买卖，将地里的青菜割了去卖，或将从田洞捕获的蛇蛙出售。孩子经常跟随大人赶集，耳濡目染，对此心领神会，并在游戏中复活这些生活的细节。制作一把秤称玩具是轻而易举的，以小棍子作秤杆，用几根绳子作提绳，用一块石头作秤砣，当然，准星是不需要的。卖方摆出了货物，而买方左挑右拣，讨价还价，唾沫乱飞，而又最终成交。
群体性的过家家游戏，玩法多种多样，蔚为大观。譬如乘车游戏便是一个保留节目。一个孩子坐上一棵歪脖子树的树杈上，双手作开车状，嘴巴模仿着汽笛的声音，另一个孩子坐在树根上扮售票员，而孩子们鱼贯而出，买票就座，钞票和车票均有树叶充当。
过家家是孩子们对成人世界或日常生活的模拟，他们目睹了这些平凡而神奇的细节，但暂时还没有机会去一一尝试。该游戏遂为心痒难禁的孩子提供了一试身手的机会。他们看上去就在演戏，而孩子们却不这样认为，至少，他们曾信以为真。当成年之后，往昔的游戏情景成了无数次重复的日常琐事，已毫无乐趣可言，反而让人无动于衷乃至不厌其烦。由于艰辛生活的挤压，游戏以及游戏精神已在农夫的世界消失殆尽，仿佛从来没有发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