琳·特鲁斯责任编辑 黄维嘉
连傻瓜都知道，传统的彬彬有礼带来的麻烦在于如何划分界限，适可而止。毕竟，礼貌是一种交换和互惠的仪式，就像打网球一样来回噼啪作响。不幸的是，它并没有裁判在场，当加时赛已经进行了四个小时，你都看不清球网了，因为天已经黑了。一个有礼貌的人对另一个人说“谢谢你”，得到的回答是，“不，我应该谢谢你”。
“不，我应该谢你。”
“可别，说真的，要谢也是我谢你。”
“听我说，请接受我的感谢，你这头猪。”
“不行，求求你，我坚持要谢你。”
“我说了，拜托了。”
“不行，求求你，我拜托你了。”
“注意，我说过了，拜托你了，死胖子。”
“不行，我求求你，拜托了。”
“拜托！”
“拜托！”
尽管经常失去控制，文明的互惠原则仍然根深蒂固。因此，如果这个原则行将消亡，我们会感到完全不知所措和沮丧。如今这年头，空气里嗡嗡作响的都是没有被说出的客气话。你帮一个人开门，他大模大样地走出去。你让一辆车先走，司机不会向你招个手。有人想让你把包从座位上移开，他会一直瞪着你直到你明白过来，有时候他会直接坐在上面，让他的意思更明确有力。
请、谢谢、抱歉、对不起———不过是不足挂齿的话，但它们意味着很多。上周在火车上，一个年轻女人坐在我对面，拿起我不要的《卫报》就开始看。此后我意识到，如果我也这么做，我会用最大限度的礼貌的话（“打搅一下，对不起，我能……?谢谢”），而不是一言不发。“对不起”的接近灭亡是我要在别处讨论的大问题，但在这里有必要重复一个故事。去年在拍摄一部关于现代教育的纪录片的时候，《独立》节目的珍妮·斯崔波特试图启发一个学校集会上的孩子们认识到赔礼道歉的重要性，她说“孩子们，每个家庭都有一个难以启齿的字，它结尾的字母是y（对不起，sorry），谁能告诉我这个字是什么？”孩子们都在苦思冥想，过了一会儿有人喊道，“鸡奸（buggery）？”
这本书下面还要探讨真正的、让人害怕的恐怖和异化的根源，而客气话的衰落似乎是一个不那么刺激的开端。可是它并不像看上去那么简单。除了作为礼貌的必备条件，它们还是生活的交流中必要的仪式，也是有魔力的密码，能确保我们赢得他人的好感，为我们实现自己的欲望铺平道路。礼貌本身是一个复杂的问题。当它运作起来，它让人们舒适地聚在一起，还是让人们安全地隔离开？它的道德内容是什么？如果我们把门打开，我们真的就是用利他主义的原则来行动吗？然而，当我们没有受到感谢，那火冒三丈、跳到空中的恼怒反应不正说明我们开门揖客是为了让别人公开地拍我们的肩膀吗？为什么每个人都要认可同一套行为原则对我们来说有那么重要？为什么当有人不认可会让我们那么害怕？我们应该更多地摆脱出来吗？或者为了避免麻烦，我们应该从俗从众？
所有关于礼貌的历史的研究都应该以诺伯特·埃利阿斯先驱性的《文明的进程》开始，它最初是两卷，1931年出版的《礼貌的历史》和《国家的形成和文明》。让人难过的是，这并不是最早的文献，我已经在阅读中累得面色苍白，头晕眼花。可是这本书里有一个关于现代早期礼节的演进的著名章节，1960年代被翻译成英语后，曾被社会史学者广泛征引。埃利阿斯处理的理解问题包括小便、擤鼻涕和吐口水之类，追溯了这些行为的规矩在西欧几百年来的历史。比如，中世纪的“洗手的时候不要往水钵里吐口水”，到了1530年伊拉斯莫的《论男孩儿的好礼貌》里，变成了“吐口水的时候要转过身去，不让你的唾液落到别人身上。咽回口水是不礼貌的。”到了1714年，我们在一本法国的守则里找到这样出色的劝告：“不要把口水吐出太远，那样你就必须走老远去用脚擦你的唾液。”显然，一个现代人早晚会希望出现这样的命令，“注意了，干脆不要再吐口水了！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吐口水？”但要到这一步需要很长时间。在几百年的时间里，人们会建议把口水吐出来要比留着好（而不是痰，这很奇怪），而用脚擦去你吐出来的口水会显示出你是个有良好情感的雅士。最终要到1774年，我们才能感到莫大的解脱，不往墙上或家具上吐口水在那时候成了绅士的标志。直到1859年，一本叫《良好社会的习惯》的书才把这个问题翻到了现代的一页。可以说它完全颠覆了随地吐东西的习惯，“吐口水在任何时候都是一个令人生厌的行为。除了粗鲁和恶劣，它还有害健康”。Bullet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