琳·特鲁斯责任编辑 黄维嘉
行为的标准会发生变化，而且从我们现代的感性来看它们是在进步，这些都不奇怪。然而，在对《文明的进程》的片面而吃力的阅读中我还是发现了一些不明显的、棘手的问题。因为这本书讨论的问题不仅是人们如何逐渐在公众场合减少恶心的行为，而是两个相关的变化：在政治上，毫不含糊的中央集权；在社会上，社会差别的平缓和扩展（“减少对立
，增加多样性”）。
我本人并不是社会学家或史学家，我在这个问题的讨论中如履薄冰，但我认为我看到了为什么礼貌在变化的时代里会显得如此重要。说到底，所有的个人都面对两种对立的力量，两者都跟人们息息相关。当传统的阶级和权力结构解体，人们倾向于狂热地互相研究，发现别人身上的线索，并且对别人做出各种判断。埃利阿斯的论点是，行为准则从一个有教养的核心向外运作，它们在两种演化中的“恐惧”的影响下发展起来：羞耻和反感。大概当封建社会的拘谨让位于一个复杂多样的社会网络的时候，弗洛伊德所谓的“超我”就开始让我们为自己礼貌的好坏负责。因此，个人判断自己行为的标准是他自己的“超我”设立的，并且感到羞耻；他判断别人行为的标准也来自他的“超我”，所以他会感到反感。诗人叶芝曾说，我们的修辞来自于别人的争论，但诗歌来自跟自我的争论。埃利阿斯在礼貌的历史里看到的，正是类似的一种内在的创造性的摔跤比赛，比赛双方是一个人自己的野蛮和自制的心理机制。
我敢保证上面是这本书里最沉闷的一段。但是我觉得有必要阐明这一点：在日常生活中为别人的不礼貌而感到心烦意乱，这跟人被文明化是不可分的。关注公共礼节的崩溃并不是小题大做，也不是新鲜事。埃利阿斯从礼貌手册中引用的例子无意中同时讲了两个故事：它们的存在证明了对礼貌的关注在时间上和文明的进程有同样的上升曲线。如果我们承认现代的规矩要比旧时代快乐的“吐口水然后用脚擦”要优越，一个悖论就会出现：当标准越定越高，人们对标准在降低的感觉就会越强烈。基本上，人们至少从15世纪就开始抱怨礼貌的状况。别人令人不快的行为是人性最关注的问题之一，它恰巧又是很多文学的基础。要怪就要怪这个“超我”。如果你在面对我们的世界的粗鲁的时候感到悲哀，我们并不是第一个有这样感觉的人，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不过，既然我们生活在一个特定的时刻里，不妨就从当今的礼貌变化开始分析，从我们的21世纪初开始。我们先以“帮别人拉门”为例，看看我们能从里面找到礼貌用语的什么功能。让我们设想你帮别人拉着门，一切都按计划进行：你听到“谢谢你”，你说“不客气”，然后整个小插曲就成功地结束了。当这个完美的一幕被扮演，你会觉得怎样？说起来，应该是1.当然是为他们的不粗鲁而感到放松。2.感到被维护了。3.感到理直气壮。4.有道德感。5.在社会政治层面上，感到安全。6.有趣的是你还会感到对感谢你的人的彻底的超然，因为你们之间没有建立任何个人关系。毕生的关系不会建立在在帮忙开次门的基础上，双方也不会互留地址。所有发生的一切不过是一个小的职责被提出，然后被取消，正常的生活马上继续下去。
那么，如果没人谢你，会发生什么呢？会出现对立的反应。
1.在本该放松的地方，你被激怒———但重要的是，你不感到惊讶。而且你完全不感到惊讶。“很典型！”你会说。正如凯特·福克斯所说，“很典型”是我们默认的模式之一，伴随着开玩笑而不是抱怨，它声称我们喜欢让一切东西都适度，而且更看重谦逊这种社交才能。
2.你没感到被维护，你为自己的好意被拒绝而感到沮丧，你的尊严受伤了。你感到全世界都在嘲笑你拉着这扇门。
3.你远没有感到理直气壮，你感到自己湮没无闻。那么，有人看见你吗？你已经消失了吗？如今门都是自己拉开吗？我看上去像个门童吗？他们会当我是门童儿给我钱吗（你将会每礼拜都为这种事去讽刺一番）？
4.你不会很酷地感到自己道德高超，你会感到义愤的火苗乱蹿。好心被当了驴肝肺。哈！“你看到那个女人干什么了吗？我帮她拉着门，她竟那么走过去了。我做的是对的，她做的是错的。”显然，感到比别人在道德上优越是这个世界上秘密地存在着的最好的感觉，但是也要当心，它带来的并不是你个性中好的一面。
5.你没有感到安全，你觉得害怕。你陷入了加速的道德思考。这个人不考虑别人，因此他没有想像力，因此是这个到处都是不喜欢社交的人的世界上的一个不喜欢社交的人。当有人对你粗鲁，你会生出这样有逻辑的抱怨：“我和这个人毫无关系……一个不会说谢谢的人也是一个会割断你喉咙的人……我的上帝啊，社会已经糟透了，很快连出门都不安全了。”
6.最后，你恨那个没说“谢谢你”的人。这个人随意而无知的失礼把你气炸了，并让你感到带有道德感的，混合在一起的轻蔑、愤怒和恐惧———不要忘了，你还在为他拉着门。不用说我们会在他走后说一声“说声谢谢会死吗？”令人称奇的是，我们不会猛关上门，跑到那人后面说，“我说！下次自己开门，行吗？”Bullet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