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 沙
前些天，杭州下了一场大雪。下雪的那天，正逢星期六，我带着妻儿在公园雪地里，淋雪、玩雪，打雪仗，好好享受了这场难得的雪。
第二天，父亲背着一小袋冬笋进城来了，他说在山上挖了一些冬笋，让我尝尝鲜。
我给父亲泡茶，父亲坐下后，开始看刚到的报纸，他看罢，就有些气愤了。父亲说，报上说，这是瑞雪兆丰年，这不对啊，农民为这场雪愁死了。
我不解。父亲说，瑞雪兆丰年，春雪让人嫌。冬天下雪，自然有利于庄稼生长，但春雪一下，那些刚吐绿、拔秆的庄稼就全遭殃了。
父亲指着那些报纸上的几张图片，你看看，城里人现在玩雪、赏雪，还说这场雪来得正是时候，这是哪跟哪呢？
我听罢，觉得很有道理。但又为父亲的农民观念感到可笑。一张都市报，怎么可能让它去做农业方面的文章，教农民如何防雪、怎样排水呢？但父亲来了一句：“这叫城隍山上看火烧。”这句俚语是杭州民间谚语。城隍山在杭州城的西南面，靠西湖，站在城隍山上，杭州就尽收眼底。这句谚语中有“幸灾乐祸”、“把别人的痛苦当成快乐”的意思。
显然，父亲就是因为这而感到生气。
父亲的质疑，让我有些汗颜了。从外表到内心，我认为自己仍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农民，再怎么装扮自己，自己永远脱不了农民的习气。但是，我才进城几年啊，就把农时给忘了。我在城里陪妻儿赏雪、玩雪，从来没有意识到，这场雪对农民带来的灾难，对父亲带来的损失。
我怎么比喻庄稼遭受春雪的后果呢？打个比方吧，就像城里人突然失了业，没有了收入，不知道以后的日子该怎么办，心中充满了悲观、痛苦的情绪。而此时，有一些人在旁边叫喊：“失业啦，失业啦，好啊，好啊！”想想，这位失业的人，该有多么地难受。
城乡之间的距离并不远，但城乡之间的观念却有天壤之别。有人为雪喜，有人为雪忧，南辕北辙。
上海的一家老牌晚报，它的副刊风格坚持了几十年而不变，每每农时更替，版面上便会出现一块小豆腐干，譬如“立春”、“惊蛰”等等，上海是一个不见泥土的大都市，而他们仍对这些古老的农时感兴趣。我常想，这些编辑是不是个个都是怀有古典情怀、深谙农时的老先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