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陆随笔黄碧云
唐璜的故事，我以为这是关于情色或拉丁男子的诱惑，大概是因为读了齐克果在《或此／或彼》的《实时情色阶段或音乐情色》写莫扎特的《唐齐凡尼》，那奇妙的1003个。唐璜意大利名字叫唐齐凡尼，我总迷惑于数字的准确和理性，想那有《肉中刺》的齐克果也必如此，那被诱惑的西班牙的1003个女子，我们知道名字的有安娜，伊云娜，莎莲娜。唐璜
的原型来自中世纪，写过唐璜的有Zorrilla，莫里哀，拜伦，但齐克果没有写到考据为第一个写唐璜故事的TirsodeMolina，出版于1630年左右，当时叫《塞尔维亚的玩弄手》，或《石头的应邀者》——原来唐璜在塞尔维亚。
我看过一个佛兰明高版本的唐璜，跳的是RafaelCampallo，他稚气未脱跳唐璜就有点好笑，舞台上有橙树和金塔，让我们知道这是塞尔维亚，也看过一个斗牛版本的唐璜，那是我第一次看斗牛，唐璜是个骑白马的骑士，演着唐璜突然跑进牛和斗牛士，通常斗牛一场有六只牛，这场唐璜斗牛只有两只，看得我心有戚戚然，好像是一个痛苦的开启；也看过一个音乐剧版本《唐齐凡尼》，在马德里演电视有转播，偶然看到半场，唱的是莫扎特，穿的是三十年代的服装，街景是美国街头，同场还有唐吉阿德和山曹在对答，舞台版本的《唐璜》也在电视看过一次，原来是诗，所以我就想着《塞尔维亚的玩弄手》，最初的唐璜，我以为这是关于情色或拉丁男子的诱惑，但原来是一首关于死亡的长诗，那最后一场死亡之宴，唐璜作为鬼魂的应邀者，他没有犹疑的知道，死亡在等待，“但我在等待你所要的，阴影，鬼魂，幻觉；如果你艰难的行前，或寻找你所愿意的，我在等待；我给你一个承诺，我会依你所嘱……说吧我在等待。”当鬼魂要他的手时，他就交出他的手：“你说什么？我害怕么？即使在地狱里我仍会一样，给你我的手。”
唐璜并不热爱将萎谢的肉身，不爱女人也不爱男人，甚至与情欲无关，他只是与死亡玩一场激烈的，自毁的游戏，所以《塞尔维亚的玩弄手》，或《石头的应邀者》。情色或诱惑几乎不存在，女子叫依莎贝，叫爱美娜也没有1003个，他只是爱上了出卖与遗弃，遗反道德规条的惩罚，这样他也一定是魔鬼的同盟者，我们总是觉得魔鬼一定会诱惑，或许因为其实我们都渴望死亡与毁坏但为人所不容许，所以叫他做魔鬼，唐璜不英俊也不吸引，他只是个骗子，安东尼奥说，要演唐璜的荷西就有一点为难，荷西是个长得很好看的拉丁男子，以为他会懂得唐璜或诱惑，但他只是很生硬地念着对白：“我，高贵的骑士，唐纳尼奥家族的头首，古老的塞尔维亚的豢养者。”因为他很尴尬地抓着那个演爱美娜的女同学的手，下跪着却结结巴巴忘记了台词，同学都大笑起来，他便理怨我们，我每次出来演戏你们都笑我，安东尼奥问那个演爱美娜的女同学，他这样诱惑你，你肯让他睡吗？女同学说，我不肯，安东尼奥便问荷西，你想想，你缺了点什么，你无法说服她去睡他，原来一个好看的男子不会演一个好看男子，更何况唐璜并不好看，如果是一个悲剧版本，就会是尼采，如果是喜剧呢，我想到了我们自己：《凡在引号里面的都是玩笑物》《没有一件事情是真的》《玩弄的意思是你从来不想你想要的》《彻底的虚无主义》《石头的应邀者》《蹩脚演员的失败尝试》《声音与愤怒》《离开前请关灯》《厕纸勿扔进厕盆里面》。
◎黄碧云，作家，现居西班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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