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溪随笔
□五溪居士
燕人有一次还带了一位女子来。据说，她特别喜欢《红楼梦》。
已是傍晚，坐在花园里喝茶，那女子说：“你这好，未进门便先见到这石山。贾政携宝玉初游大观园的时候，就说，如果门口没有那么一座石山，进来一眼便把园子景色看过了，有什么趣。可见贾政也非俗人。石山后面连着的竹径，也恰到好处。黛玉就是看上了潇湘馆的几竿竹子隐着一道曲栏，才住进去的。有了竹子和石山，才算得了中国园林的妙处，不像西方园林，就知道砌个大花坛，把花树剪得齐刷刷，一条路笔直笔直的，一望到底。”
言语间，天渐黑。除了归鸟偶尔唧唧几声，四周一片静谧。她打开带来的手提电脑，要放《牡丹亭》里的《惊梦》来听。我说：“屋子里有音响。”她说：“千万不要。连贾母都知道吩咐小戏子，不用凑近，只远远地一边听着就够了。”说着，已将电脑放在远远一角的桂花树下了。“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隐约传来，我只觉风清神明，心丝意远，又不敢说好，怕她说黛玉就是后悔心里说了好，耽误了听曲子。
入夜了，曲罢茶冷，她拣了块石头轻轻地坐了下来，对着高高低低放着的玫瑰说：“‘只恐夜深花睡去’，或者‘只恐石凉人睡去’，这里都有了。”说罢叹了一口气，不知是赞叹，还是感叹。
月上来了，明朗中透着几分萧疏。燕人说：“有点凉啦。”她答道：“燕人你上次说得没错：‘寒塘渡鹤影’后面这句应该是‘冷月葬花魂’才对。你看这月下池水边，只有落花才能配了这‘冷’字。‘冷月葬诗魂’这一版本恐非作者本意。那晚黛玉与湘云联句，初时只不过诗情才具的玩弄，后来那只鹤帮了湘云，黛玉才拼了心去，连诗才也要忘了，才得了这一句。所以断不可能在诗句里出现‘诗’这个字。诗句里有‘诗’字，反而不像做诗，而是论诗了。”
我悄悄问燕人：“这位女子怎么认得的，有什么来历？”“业务上认识的。就跟我讨论过几次《红楼》，具体情况我也还不很清楚。管她呢，就当天上掉下个林妹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