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人轶事何立伟
湖南当世作家里，对书屋情有独钟者，唯谭谈而已。几年前他在涟源白马湖，举一人之力，办了个“爱心书屋”，以他在文坛的人格魅力及影响，号召湖南本土及全国的作家慨然捐书，为让文化惠及乡村贫苦子弟。如今事体已大，风生水起，比湘地任何一希望工程都要有影响，有特色。真是善莫大焉。我觉得这是谭谈最了不起的作品，可以流传百世。他
的天地仁心，亦可与之并存矣。
谭谈好客，朋友又多，于是在文联院子隔壁的一幢写字楼里，他又另置了一间不大不小的房，辟为“百友书屋”。整整一面墙的书柜，里头统是各地作家与他的签名赠书，他且将这些作家的照片，送去电脑刻印成版画肖像，整齐贴在书柜窗玻璃上，林林总总，蔚为壮观。文人墨客，莫不有书房，但我从未见过任何作家有这样的书屋，纯是展览文友间的友谊，有着见证同纪念的庄严与虔敬。谭谈同我说，因朋友赠他的书，这么些年来，积累得太多，摆在家里已无地方相置，所以他想到要设一间专门的书屋，将“百友”之书，专事供奉瞻观，“这样我才觉得对得他们住。何况他们当中的一些人，已经不在人世了。”他说得正心诚意，让听者感动钦羡。
“百友书屋”里，又摆有几张案子，他闲来就展墨铺纸练习书法。亦时有文友画友来此挥毫，意气相对，一时清雅。前一阵省作协开理事会，会后他邀了文朋诗友中几位好书画者到他书屋中来，一人题一幅“百友书屋”额，笔墨不一，俱各有趣。他声称将要把它们汇成百题，刻印下来，以作纪念。又嘱聂鑫森同我画画，鑫森画了荷花水鸟又牵牛小鸡，而我画的漫画他要我把“书”、“友”二字须嵌进去。我想了想，抽几口烟，便画了一个人坐在桌旁写字。桌上书似青山常乱叠。而这人摇头晃脑模样，俯仰间甚是得意。题的一句话是：“书要好读，人要好玩。”谭谈咧嘴一哂：“要得要得！”这样的地方，这样的雅集，我想纵是王羲之唐伯虎们来了，亦必兴味盎然来写字画画。不唯别的，唯有谭谈这样情怀不俗的屋主。
“百友书屋”里且还有两张牌桌，画画写写之外，文朋诗友亦喜欢摸摸二五八，玩玩三打哈。也是消闲，也是遣兴。谭谈不会麻将，只会扑克，牌技不甚老道。他那天跟我说，自从“百友书屋”落成了，他在这里打了几回牌，居然回回是输。我听了一笑。因我听水运宪说起，谭谈也同样跟他说起过。水运宪的回答极好玩，他说哪个要你取名字取个“书屋”噻，“书”屋“书”屋，不就是“输”屋么？谭谈说那要如何？水运宪答：要叫“赢”(“淫”)窝才是呵。
听得一屋子的人都笑，谭谈也笑。谭谈笑起来，声音响亮，脸上亦有天真未泯。
◎何立伟，作家，现居长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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插图：李小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