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广润
越剧百年，从发源于浙东山村的笃班，成长为全国最大的地方戏曲剧种之一，是中国戏剧文化史上辉煌的一页。究其原因，很重要的一条是越剧诞生不久即进入上海，并通过不断的变革、创新，融入了上海都市文化，成为其中一个独具特色的组成部分。如果当年越剧只是在浙江发展，即便在杭州做得有声有色，也不可能走向全国。所以，越剧的历史辉煌
与上海的都市文化是密不可分的。今天，年届百岁，身处上海的越剧要迈开新的步伐，很需要在总结历史经验与应对现实挑战的基础上，寻找出一条适应当下都市文化运行规律的发展之路。
都市文化的最大特征是其创新性。都市文化总与时尚、流行相联系，其实质是顺应都市经济与社会的进步以及相应的民众的审美心理与趣味的变化而不断革新，求变、求新是都市文化永恒的主题。在越剧百年历史上，其风靡上海，乃至风靡全国的程度与其艺术变革的状况紧密相联。20世纪的40年代至60年代是越剧的鼎盛时期，70年代末80年代初，越剧的再度火爆可以看作是前者的延续，而那一时期，正是越剧最富革新精神的发展阶段。以袁雪芬为代表的越剧界，不断吸收新文化与昆曲传统艺术两方面的营养，对越剧的编、导、演、音、美进行了全方位的改革创新，在上海越剧院逐渐形成的袁雪芬、吴琛、徐进、刘如曾、苏石风为核心的艺术主创人员的骨干队伍在这个过程中发挥了主导作用。《梁祝》、《西厢记》、《红楼梦》、《祥林嫂》等越剧经典名作都是在此时倾倒亿万民众的。今天，越剧面临的挑战远比以往严重，革新进取的必要性与难度也比以往大得多，在这种情况下，形成新的强力的艺术创作的核心队伍，沉下心来探索革新之路，研究艺术创新之道，已成为迫切需要解决的问题。
都市文化的另一特征是十分崇尚独特性。独树一帜，风格鲜明，方能吸引受众，赢得市场。越剧的风靡全国主要是由于其特有的柔美风格，越剧进入上海后，由全男班逐步蜕变成女子越剧，实际上标志着它确立了柔美的剧种审美特征，这在众多的中国地方戏曲中可以说是独一无二的。50年代以后，越剧开始男女合演的试验，而最成功的越剧男演员赵志刚的风格也是以潇洒、温柔为主的。粗犷、硬朗的阳刚之美，某些剧种可能适合，如京剧、豫剧，但与越剧却不相容。越剧的这一特色与题材的选择相关：青年男女的爱情生活是越剧的擅长，小生、小旦是越剧的主角。这一特色也与音乐相关：越剧的唱腔以抒情、婉转为主，旋律讲究优美、舒展，这是越剧打动千万观众，尤其是女性观众的奥秘所在。在越剧的革新与发展中，这一风格应当强化，而不应弱化、淡化。
都市文化还有一个特征是其多样性。都市文化倡导色彩斑斓，品种丰富，不同风格、流派的多元竞争可以满足不同的受众不同的审美趣味。越剧在并不太长的历史阶段里，涌现了众多各具特色的唱腔流派，除京剧之外，别的剧种很难企及。小生的范、徐、尹、陆各派，或敦厚、或高亢、或深沉、或朴实；花旦的袁、王、傅、戚各派或婉转、或清丽、或华美、或低回，真个是各领风骚，精彩纷呈。这是越剧宝贵的艺术财富。
越剧要发展要革新，就要在传承既有流派的基础上，一代一代地去创造、形成新的流派。目前的现状是，原有的流派虽有传人，但是摹仿者很多，创新者寥寥，原因之一是，特色鲜明的高质量剧作太少。老一辈的流派创始人除了她们善于根据本身的嗓音条件及演唱风格自立一派外，还与她们的剧目创作与选择有关。范、袁两派因《祥林嫂》而臻于完美，徐、王两派因《红楼梦》而成熟，尹派离不开《沙漠王子》，傅派在《情探》中发扬光大。而我们今天的中青年演员，如没有足够的适合他们发挥特长的剧目作载体，要想创立新的流派自然是不可能的。对于越剧来说，流派只有继承，没有创新，那结果自然是停滞，乃至倒退。
都市生活的步伐永不停止，都市文化的内涵与形态也随时代进步而不断变迁。过去的百年，越剧顺应了这一趋势，在大都市上海创造了姹紫嫣红的繁荣局面。今后越剧的发展，同样必须遵循这一规律，舍此别无它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