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实中国
温远辉(文学评论家)
当代中国文学的题材，长期以来有着两极化的倾向:上世纪八十年代以前主要是农村生活题材，进入九十年代后，随着社会的现代化进程，城市生活题材占据主导地位，白领小
说、新市民小说、商战小说、网络小说，甚至打工小说，莫不是围绕着在城市里生存与奋斗的诸多话题而展开。并且，农村与城市互不相融，作家的情感与价值取向上也容易走向两极，或者与农村无关，永远背对农村，拥抱城市现代文明与生活；或者逃离城市，回归农村传统的农耕文化家园。但是，随着社会进步与现代化的发展，农村与城市的关系愈来愈纠结在一起，农村城市化问题已成为热点话题。尤其珠江三角洲和长江三角洲经济发达地区，农村不断被蚕食，不断向城市化过渡，农民身份被城市化炫惑得愈来愈多元化，正成为历史的必然。比如“城中村”的改造问题，正是这一热点话题里的焦点，它早已成为传媒不断发现新闻的敏感源。对文学而言，这也是很有写头急待开采的富矿区，有远见的作家是绝不会对此无动于衷的。
广东作家谢连波对农村城市化这一现代热点问题，长期予以热切的关注。他反应敏锐，观察细致，体验丰富，见解独到，较早而且坚持不懈地在自己的小说中表现农村如何走向城市化的题材，对此，他拥有发言的优势，作品也越写越见出深度来。去年底，他由花城出版社推出的长篇小说《深谋》，围绕着一个叫“井底村”的“城中村”被拆迁改造过程中发展的故事，表现了当代社会典型区域里典型人群生活和心灵的真实，是作家对农村城市化题材的又一新的尝试。这部小说，就其表现内容来看，具备了被阅读者关注的诸多热点话题，可以说是关于当下农村边缘化题材的作品，无疑有着强烈的现实意义。
表现农村城市化题材，尤其是“城中村”的话题，要求作家不但要有现代观念，更重要的是要有丰富的生活体验，要真正熟悉正在向城市居民身份转变的“城中村人”这特殊群体的生存世界和心灵世界，就像真正熟悉自己的掌纹一样才行。作家谢连波长期生活在基层，他半官半商的特殊身份，他的公司主要业务就是土地开发，他长期和城乡结合部的人事打交道，对类似于小说中“城中村”的井底村里的众多人物，如淌油权、牛王刚、憨婆，建筑商铁公鸡徐炳华，外来妹一枝莲、刁小婵等，十分熟悉；对城中村民最关心的事，如竞选村长、征用土地费等，也是如数家珍。因此笔下娓娓道来，人物亲切生动，真实可信，作品富于浓郁的生活气息和时代气息，宛若时下城乡生活的风俗画和人物画。小说中，负责土地开发的金海公司老总郑志清的人物身上，或多或少有着作者的影子。作者在通过郑志清的视角进行叙述时，时常将叙述者身份由第三人称转变成第一人称，这正说明了作者试图通过运用第一人称叙述口吻，强化读者对生活的原生态的、直接的强烈感觉。正是由于作家对生活的熟悉，所以作品一开篇，作家便直接进入当下城中村民最敏感的话题——村长直选，在热点的题材上加上敏感的情节，这体现出了作家的智慧。
虽然小说表现的是令人关注的题材，但要写出新意和深意，还有赖于作家的独到发现和思考，有赖于作家表现的勇气和能力。它要求作家的观察和思考要准确到位，同时要是艺术性的思考和表现。在农村城市化进程中，观念急剧碰撞，新的欲望在滋生，各种利害冲突不断演化，新的矛盾不断出现，自然与发展的悖论，人们的心理承受能力，道德的制衡与重建，等等，都是作家们无法回避的问题。作者谢连波在小说中，对这些问题或多或少、或浅或深都有所涉及，小说因此充满了矛盾的漩涡。尤其难得的是，作者还对农村基层干部(村长、村委)的行政素质问题进行了艺术探索，作者不忌讳人物身上的人性或道德缺陷，将人物置于社会历史的特定情境中加以观照，并予以立体形象的表现，人物性格更见丰富，形象更显饱满。
小说的书名《深谋》颇具深意。淌油权被村民罢免村长、之后再被村民选为村长，他东山再起的感想是:过去权威盛极一时，村民深为信赖，以为够“深谋”了，结果彻底堕落，被村民撸下台。所以，“深谋最好是无谋，无谋私无谋名无谋利，总之，深谋即无谋！”区区村长最终能有这样的见识，可说人物是写出了新意。
《深谋》的情节虽不跌宕，但仍充满了矛盾冲突；人物虽没有大刚大烈行为，但各见性格，多彩多元；语言平实质朴，又不乏机智幽默，乡言俚语，雅俗兼具；加上作品较浓郁的地方生活特色和文化氛围，都使这部小说显得颇有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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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谋》，谢连波著，花城出版社2006年1月版，20.00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