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谷融:茶馆里泡出学问漫谈中教出高徒
●他和王瑶在现代文学研究界并称“北王南钱”。
●他曾以《论“文学是人学”》震动学界。
●他培养了一批著名学者,却自称:“这些名徒把我抬高了。”
大家访谈【文化老人系列】
钱谷融小传
钱谷融,1919年生,江苏武进人。著名文艺理论家,曾任华东师范大学中文系教授、文学研究所所长、博士生导师,中国文艺理论学会名誉会长。1957年因倡导“文学是人学”观念而受到全国范围有组织地批判。著有《论“文学是人学”》、《〈雷雨〉人物谈》、《文学的魅力》、《散淡人生》等,并负责主编多种文学丛书和教材。
看过钱谷融的学生写在他家客厅上课的情景,不禁神往。早春的一个下午,终于走进钱谷融的客厅,顿觉一室皆春气。茶几上摆满了学生送来的鲜花,书架之外,厅中四处也都堆放着书,墙上是王元化为老友八十寿诞写的书法:“收百世阙文,采千载遗韵”。
钱谷融先生衣着典雅,忙着给我们斟茶递水果,笑道一面聊天,一面别忘了吃东西,好几次起身为我们续热水,可以想象当年他在这里为研究生上课的情景。和杨宪益爱饮酒写诗品画不同,钱谷融自称“不会作诗,不会写字,不会画画”。然而他是朋友圈中知名的美食家,云南作家汤世杰曾形容:“钱先生吃鱼头儒雅得仿佛是研究、解剖某艺术对象,鱼头转眼被分解成了许多零件。一双竹筷在他手里犹如手术刀,挑、剔、拣、拔,干净利落,准确无误,整个过程如同一段炉火纯青的艺术表演,而他依然谈笑风生,满脸孩童般率真的微笑。”
对自己一辈子都没有离开校园的经历,钱先生的解释是:“我只要有饭吃,什么都行,随遇而安。只要学校不解聘,我就一直呆下去。毕业后在交通大学呆了几年,别人都觉得奇怪,后来是因为交通大学没有国文专业了,我才到华东师大,一呆就到2000年81岁退休。”他那几篇全国闻名的文章,都是被动地应约而写的。他有一本书,名为《散淡人生》。
现在,钱先生的生活习惯是,早上到华东师大旁边的长风公园走走,然后在家里喝茶,看书;下午,得意门生殷国明会来陪他下象棋。
谈到日近黄昏,我问:“你是不是特别喜欢《世说新语》?”钱先生随口应道:“常常看看,没事翻翻。”于是漫无边际地聊起当今许多模仿《世说新语》的新书和犹有魏晋风度的人物。
学校生活
钱谷融生于江苏武进,原名钱国荣。先读私塾,后进学堂,儿时敬慕高卧隆中的诸葛亮,喜爱闲云野鹤的散淡襟怀,和小朋友玩耍时称自己是“山野散人”。1938年,钱谷融考入内迁至重庆的国立中央大学师范学院国文系,具有魏晋风度的老师伍叔傥对他一生产生了很大的影响。在大学里,钱谷融喜欢泡在茶馆里看书。毕业后,钱谷融教了一年中学,此后一直在大学里教书,一辈子都没有离开过学校。
南方都市报:你在读小学的时候,有一位谢老师曾说你的一篇作文是抄来的?
钱谷融:那是小学六年级,那个老师刚刚来,不知道我,如果知道我本来的文章写得不错,就不会那样。他一看,批道:“别处抄来,何得掩人耳目?”我对他说:“这是我自己写的,哪里抄来?”他说:“《模范日记》。”我就去找了一本《模范日记》让他找,他当然找不出来,又不肯承认自己错怪了我。我在日记上就写了这个事情,而且用了题目叫《胡批》,交给老师,他又不好说什么,就写了批语:“字写大一些。”仿佛他并没有看过内容。我看过也就算了,我一个表兄正在读高中,他一看就说:“你这个字够大了。你为什么不批他:你看不见吗?”我就真这样写了,老师很恼火,打了我十下手心,说:“我今天就打你的‘看不见’。”后来那个谢老师了解了我以后,也对我很好。
南方都市报:你读大学时,中央大学因抗战从南京搬到重庆。你的老师伍叔傥先生现在大家了解得不太多。
钱谷融:伍叔傥先生跟罗家伦、傅斯年是同班同学,五四时期北京大学毕业。伍先生跟鲁迅在中山大学同事过的,听说后来伍先生到日本教过关于鲁迅作品的课程。顾颉刚是伍先生的同班同学,顾先生是一个非常平和的人。伍先生是自由散漫的。他后来到香港崇基学院任教。
南方都市报:伍先生欣赏魏晋风度?
钱谷融:他很潇洒。我们在中央大学,课程里有国文教学法,伍先生是看不起的,我们都看不起,他教我们这门课程,就教《文心雕龙》,不讲教学法。他跟朱家骅连襟,两个人后来跟自己的太太都离婚了。朱家骅是他的老师辈,在北大做过教务长。
南方都市报:伍先生喜欢上馆子,还爱带上你?
钱谷融:他都拉我一起作陪。那时候他离婚了,一个人住在单身宿舍里,吃饭他不吃包饭。伍先生喜欢带我下馆子,喜欢到乡下去,乡下蚕豆刚刚上市时,就在乡下的小酒馆里喝酒吃蚕豆。那时中央大学的周边风景好,我俩常常一起散步。
南方都市报:你读大学常常在重庆的茶馆里泡的?
钱谷融:重庆有很多茶馆,里面都有躺椅,有个盖碗,冲茶时很远很远地冲下来。(用手比划)一天到晚我都带着本书在茶馆里看,看小说、看诗。我初中以前看《三国演义》等中国小说,高中以后看外国小说,大学以后看英美的原文。
南方都市报:那时候要不要读“三民主义”?
钱谷融:要的,中央大学校长罗家伦自己教“三民主义”,我不大听,考试大家都作弊,抄袭。他也没办法,他来监考我们还照样抄。
南方都市报:罗家伦讲别的课好吗?
钱谷融:罗家伦因为跟伍叔傥先生北大同班同学,伍先生请他为我们国文系十几个人讲过一次课,他讲文学的观念。这个人的样子不大好看,当时对他有四句话的评语:“一身猪狗熊,两眼势利钱,三绝吹拍骗,四维礼义廉。”——他的身体又像猪,又像狗,又像熊;两只眼睛只看到势、利、钱;三个诀窍是吹牛、拍马、骗人;他姓罗,罗的繁体“羅”是一个“四”加一个“维”,“礼义廉耻”是国家的四维,缺少个“耻”,说他无耻。其实他并不是这样“不堪”,这个校长他完全可以做。他也做过清华大学的校长。他是胡适的学生。
南方都市报:你们读书的时候胡适的思想对你们影响大不大?
钱谷融:在国民党时期,胡适是被称为“当今圣人”的。他的门生遍天下,他在北大很多年,后来他的学生都居了要津,声望地位是很高的。到1955年以后,就把他糟蹋得不成样子了。
南方都市报:后来你毕业了也在重庆教书?
钱谷融:在重庆市立中学教书,后来1943年到交通大学去教书。交通大学后来没有国文专业了。1951年华东师范大学成立后,我一直在这里教书。我很懒,只要不赶我走,我就一直呆下去。我一辈子都在学校里面,做完学生做老师,别的事情做不来。
南方都市报:你一直都在大学里生活,觉得这几十年大学教师的生活有什么变化?
钱谷融:抗战以前,大学教授的生活是非常好的,一个月三百多块大洋。解放时,那时候我当讲师的工资是180多块,家里花6块钱一天,天天可以吃鸡了,菜就非常好。1958年以后就变了。后来我们弄到没有办法,到国际饭店吃饭要排队,家里没有好吃的,只能到那里吃顿好的,我们坐在楼梯台阶上,一级级地等。菜买不到了,到外面去吃饭要有就餐券,用就餐券才能进饭店,用二两就餐券就行了。我们一家四个人就会去吃馆子,如果老是不吃,很多人就得浮肿病。
论文风波
1957年,钱谷融在学校各方面的动员和敦促下,勉力写了《论“文学是人学”》一文。文章公开前,钱谷融在学校讲台上有一段著名的讲词:“请允许我讲个故事。有位先生原来有妻室,是父母包办的婚姻,虽然妻子很贤慧,但感情这种东西不像一加一等于二那样简单清楚。他在社交中认识了某位女士,一来二往,两人就情投意合,就是说情已他移。这难以多责怪,因为他们确实有共同语言,真正享受到了爱的甜蜜。然而,他却很苦恼,他尽管非常爱她,却不敢挽着那位女士的手臂走进社交场合,而是违心地带着他的老婆,还要在脸上堆着笑,显得恩爱。更叫他疑虑重重的是,不少人在私下赞同他的恋爱观,可是如果一到公开场合,准会侧目以待,甚至慷慨陈词。所以他只能苦恋着。——诸位,我就是那位先生,那位女士就是我的《论“文学是人学”》!没过多久,钱谷融受到批判,而批钱谷融批得最凶的是他的学生戴厚英。
南方都市报:1957年写《论“文学是人学”》是在什么样的背景下?
钱谷融:1957年学校号召教师写论文,本来我自己是不会主动写的。那时候是全国批,后来还把批判文章集结成书。那天开会的时候,陈伯海在最后为我辩护了几句,后来把他当成白专道的学生,分配到农场去。
南方都市报:那时候为什么提出“文学是人学”这一概念?
钱谷融:苏联的文艺理论对人道主义是推崇的,我当时受这个理论影响很大。在这篇文章里,我把高尔基曾经建议的“把文学叫作人学”作为开头。我等到前年才查到这句话最早是泰纳讲的——傅雷把他的名字译为“丹纳”,他著有《艺术哲学》——泰纳是法国人,这句话是他在用英文写的《英国文学史》中讲的,这本书我家里有,但我过去没看到。我从季摩菲耶夫的《文学原理》上知道高尔基有把“文学”当作“人学”的意思,觉得很对。《文汇报》当时马上就发表消息,说这是一篇见解新鲜的文学论文。有人替我高兴,有人担心是在钓鱼。
南方都市报:《论“文学是人学”》公开前还有一个关于“情人”的新鲜比喻。
钱谷融:那是我的开场白,“钱谷融的情人”,把这篇文章当做自己的情人。我一直认为这样,我的文学思想一直是这样的思想。所以那天讲时,我晓得人家会反对的。那时报告会的主席是施蛰存,我一讲,施蛰存也觉得很新鲜。
南方都市报:人道主义是把人当作人,极权主义是把人当作数。文学归根到底还是要“以人为本”。
钱谷融:当年一提人就觉得是人性论。当时都讲文学是反映现实的工具,把文学当作为政治服务的工具。我是强烈反对文学作为工具的。
南方都市报:后来有周扬说不要再批判你的文章了这一说。
钱谷融:这是我在大字报里看到的。周扬显然是同意我的观点,周扬来上海时对我说,听说你正在受批判,不要怕,“坚持真理,修正错误”嘛。
南方都市报:周扬这个人太复杂了,胡风也同样复杂。
钱谷融:人都是一样的,得意的时候就霸气。后来周扬真诚悔过,掉眼泪。当年他当然是有恃无恐,他都听毛泽东的话。不过是一个棋子。
南方都市报:听说胡风这个人也很霸气。
钱谷融:胡风是比周扬这个人霸气多了,周扬这个人还是可亲近的。胡风的文章我就不喜欢。贾植芳先生对他看得比较透。贾先生是胡风分子里边最通情达理的人。
南方都市报:当时人家批你的文章时,心里怎么想?
钱谷融:当然有点紧张。批我的人他也不得不批。一批完我就一家人坐着三轮车出去吃饭,一到外面就阳光灿烂。
南方都市报:你的学生戴厚英在那时批判你了。
钱谷融:戴厚英是主攻手,她没有毕业就调到上海作协,上海作协就是要几个“小钢炮”。她是著名的“小钢炮”,她凶得很,人家批判还会客气地说钱先生或钱谷融同志,她就叫“钱谷融”,我当时也一惊,她是我学生噢!
南方都市报:戴厚英后来变化很大,跟时代有很大关系。
钱谷融:那个时代真是……要不然后来戴厚英也不至于死得这么惨。她也是一个孝女,家里成分也不大好,所以她在里面要表现得特别左。
南方都市报:后来她也到家里来看你?
钱谷融:来过。有一次开会,她也在会上对我表示歉意。她的《人啊,人!》的后记也提到。她的作品有一点真性情,文学作品一定要有真性情。
南方都市报:学生批老师在史上的例子多不多?
钱谷融:有过,章太炎对他的老师俞樾写过《谢本师》。周作人是章太炎学生,后来也学章太炎,也《谢本师》。不过他们没有那种批法。
南方都市报:学生批判你时还编了句顺口溜“修正主义臭货色,改头换面称独特”?
钱谷融:那是在上海市的教育展览会上,我自己没去看,那时候没有资格。他们都认为我抄袭匈牙利人卢卡奇的观点,后来华东师大中文系总支书记要我开一个卢卡奇批判的课,他们以为我的东西都是抄卢卡奇的。我说我根本没有看过卢卡奇的东西,他们恐怕还不见得相信。
南方都市报:那时候你受批后曾经几次胃出血了?
钱谷融:胃出血有好几次,1958年、1960年、1964年、1968年,四次。1958年下乡劳动,劳动时还批我。1960年出血,1964年、1968年都是下乡,都出过血。胃跟精神状态有关系,特别是下乡,吃稀饭,又吃不饱。胃要侍候好。那一二十年,要批我,马上就可以批了。我到1979年才改善一点。
南方都市报:你受批之后还能上课吗?
钱谷融:要上课的,上课他们听听也没有什么问题。华东师大中文系很多人都被划成右派了,本来我也要被划成右派的,可是许杰、施蛰存、徐中玉都被划成右派,我再被划成右派,就没有什么人上课了,所以没划了。这只是我的猜测。
《雷雨》旧事
1959年,华东师大号召和动员教师提供科研论文迎接建国十周年大庆,钱谷融当时并未被划成右派,于是响应写了《〈雷雨〉人物片论》(后改名《〈雷雨〉人物谈》)。教研组召开了一次名为讨论实是批判的会议,还请了校外的同行来参加。会上几乎是一致认为钱谷融的文章美化了周朴园和繁漪,宣扬人性论,是《论“文学是人学”》一文中反动观点的具体运用。
南方都市报:你在重庆读大学时,曹禺也在重庆?
钱谷融:伍叔傥先生告诉我,他那天请曹禺来讲课,我就去听,那时候喜欢曹禺。曹禺演戏我也去看,当时演出莫扎特的《安魂曲》,他就演莫扎特,莫扎特的爱人就是张瑞芳演的。
南方都市报:当时曹禺也就30来岁,他写《雷雨》时才23岁。
钱谷融:曹禺最重要的作品都在1949年以前完成了。
南方都市报:吴祖光晚年跟曹禺讲过一句话,说他后来写不出好作品,是因为——
钱谷融:太听话了!曹禺太软弱了。人是好人。我到他家里去看过他。那时在他家里他讲话常常中断,思维中断了,接不下去。他心理压力太大了,经不起风浪。太可惜了。
南方都市报:你后来写《〈雷雨〉人物谈》的时候是什么样的背景?
钱谷融:我是1959年写的,上海戏剧学院的副院长吴仞之,是个导演,话剧界的前辈,他导这个戏。我在市里开会回来,听到电视里正在演《雷雨》,演员讲的话,口气、声调都不对,觉得都不是这个味道,我实在看不下去。我都希望有人会来批评这个戏。结果等了很久没有人写,我就自己写。后来看到曹禺时,我就跟他讲起这个事情,说实在看不下去,他说:“你还可以关电视,我是老早就有人打电话来,某月某日演出《雷雨》,卫星转播,一定要我看,我又不好不看。”他又叹着气说:“这些老先生为什么都那么左啊。”解放初,曹禺自己改《雷雨》,改得一塌糊涂。
南方都市报:你觉得曹禺在中国现代戏剧史上的地位如何?
钱谷融:在曹禺以前,可能就是洪深、田汉了。他们那时候好像没有什么多幕剧,曹禺是开创了一个时代,戏剧水平大大地提高。可是,他在1949年以后就只写了一个《明朗的天》了。
北王南钱
现代文学研究界曾有“北王南钱”一说,“北王”是北大教授王瑶,“南钱”是华东师大教授钱谷融。钱谷融1979年开始招研究生时,还是讲师。1980年,钱谷融直接从讲师升为教授。1980年代以来,钱谷融培养了一批知名的学者。
南方都市报:你是当了38年讲师。这在中国现代教育史上有没有这样的例子?
钱谷融:(笑)不会有的。我1942年大学毕业,1943年到交通大学,给我教员的名义,不是讲师,有研究费,跟讲师一样。所以从1943年到1980年一直当讲师,没做副教授,直接做教授。
南方都市报:从讲师一下子提到正教授是怎么一回事?
钱谷融:我也只是听说,外地有人向我们学校提意见,后来学校就把我从讲师提到正教授。
南方都市报:1979年你到河南讲学时,被误认为是教授,你当面解释:“对不起,我是讲师,不是教授。”
钱谷融:他们介绍时说:“欢迎钱谷融教授讲话。”我就说:“我不是教授。”
南方都市报:你教了很多名徒。
钱谷融:学生很多都是不错的。我的确是无能而又懒惰,他们都很能干的。王晓明比较扎实;许子东很早就出《郁达夫新论》,他现在香港岭南大学,许子东“活络”;殷国明现在最常来的,来下象棋。
南方都市报:现代文学界有“北王南钱”之说,是怎么来的呢?
钱谷融:大概是我们都教现代文学吧,他的学生跟我的学生都比较有出息吧。(笑)
南方都市报:你怎么看王瑶的现代文学史?
钱谷融:王瑶人蛮好的。他是清华的,后来到北大教,原来是搞中古文学的,还写过著作的,后来也要他搞现代文学,当时为了提升副教授,赶紧写《中国新文学史稿》。现代文学我是不大看的。原来我说让我教古典文学、外国文学都行啊,就现代文学我不教,学校却要我教现代文学。我是最不喜欢现代文学的,那时候就偏偏要我教现代文学。我们现代文学比古代文学差多了,也比外国现代文学差。现代文学就鲁迅、周作人、曹禺还算不错,现在读来还是周氏兄弟最好。
南方都市报:你曾经调侃说“带研究生是来料加工,主要是由于来料好,所以才能出成品”。
钱谷融:来料很重要,天赋很重要的。所以遗传还是很重要,我们后来老讲不要相信遗传了。
南方都市报:听说你对学生的论文是非常严的?
钱谷融:论文我是比较看重的。招研究生我要看他们写作文,作文最能看出一个人的才情、天赋,有没有培养前途,其他考知识性的东西我是不重视的,因为知识不晓得,你查一查书就晓得了。
南方都市报:你带研究生的方法也很特别,不喜欢正正经经地上课考试?
钱谷融:我也没有正经地读过书,大学就是在茶馆里看看小说。那时候我们还是英美的自由主义的传统。解放以后才有苏联传过来的那些。1957年以后我还是穿西装的,华东师大中文系教师穿西装的恐怕就是我了。
南方都市报:听说你们家客厅的门除了出门和晚上睡觉,从来不锁,学生随时都可以推门而入,上课就是师生在一起聊天?
钱谷融:以前门常开,现在不是了,现在我好久不带学生了。我带学生都是在家里,我们中国古代孔子也是这样子,英国牛津大学也是这样子,聊天、喝咖啡、抽烟。我总是聊天,从来没有正经讲起什么问题,有时候他们的话可能比我还多,讲话互相启发,原来没想到的,他一讲,就受启发了。当然,教师准备一套去讲,如果真的很精彩,那学生听了也很有味道的。不然的话,就没多大意思了。
B14-B15版采写:本报记者李怀宇
B14-B15版摄影:彭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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