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新闻网-成都商报讯
在《哈里·波特》令全球儿童着魔之时，中国的儿童文学也一日比一日繁荣。与杨红樱、郑渊洁不同，曹文轩的作品属于纯粹的文学艺术范畴，正如他自己所说：“不是狭义的儿童文学，我的读者中，有一半是成人。”为参加成都商报大讲堂的六一节活动，为看一看他好奇已久的音乐剧《草房子》，曹文轩再次来到了成都。面对曹文轩，没有面对一个名
人的感觉——实际上，更贴近他的身份应该是北京大学的老师，而他的言谈举止，始终在告诉你，他从来没有忘记自己的过去——一个生长在穷苦的“油麻地”里爱幻想的孩子。其次才是一个考进北大的幸运青年，一个住在中国最高学府的教授、博士生导师，一个获奖甚多、享有“青春文学常青树”之称的著名作家……
这位温文尔雅的北大教授，在访谈中也有言辞激愤的时候——当他谈及时代，谈及文学现状，谈及审美之时。让记者还有些出乎意料的是，他竟然很支持各种形态的选秀活动。
关键词：北大
“同样一部书，说是北大的人写的，与不是北大的人写的，结果可能完全不一样。所以我一辈子会感谢北大，忠于北大！”
曹文轩出生在江苏盐城，“在那个地区，大河小河，交叉成网，开门见水，满眼是水，到了雨季，常常是白水茫茫。那里的人与水朝夕相处，许多故事发生在水边、水上，那里的文化是浸泡在水中的。”在曹文轩的记忆中，那个水色四季的故乡异常美丽，然而它却与穷苦与饥饿相连。回忆起他20岁之前的岁月，曹文轩常常用“害怕”一词来形容：月色高升、肚子饿得咕咕叫的时候，他还不得不弯着腰在田里割稻子，日复一日承受着“牲口一般”的乡间劳作；因为饥饿，他曾偷吃母亲煮给老师的米饭，恰好被老师在一旁看见，那一刻，曹文轩羞愧得无地自容；为摆脱贫困，曹文轩高中毕业后选择文学时，是纯功利的，“会写文章，才有可能调到公社，然后到县文化馆……”
幸而命运眷顾了他。1974年，曹文轩奇迹般地成为了被推荐保送到北大的工农兵学员。曹文轩是个念恩的人，他一生要感谢北大，感谢王德义老师：“她是我的恩人。如果没有她，我就上不了北大，如果没有上大学，我只有两种人生可能：要么始终和土地捆绑在一起，要么在地方上从政。”曹文轩20岁时，江苏省里下来的高校招生名额，有一个分配到了盐城。那是1974年的一天，曹文轩接到了北大法律系老师王德义打来的电话，她要他进城来面试。由于业余搞文学创作，曹文轩在当地颇有些名气，也许正是因为这一点，这个名额居然被他得到了，命运从此改变。
在北大中文系毕业后，曹文轩留校任教，他肯定地说：“进入北大不是我人生决定性的转折点，真正的转折点是我留在了北大，北大的背景从此可以被我‘利用’，这是鲁迅、陈独秀等一大批精英所缔造的‘财富’啊！”在北大执教二十几年，曹文轩教出了一批如刘震云、陈建功那样的学生。小说《草房子》是曹文轩第一部引起全国影响的作品，这本书为他获得了国家图书奖、冰心文学大奖、台湾地区“好书大家读”最佳少年儿童读物奖、中国作协全国优秀儿童文学奖、第五届宋庆龄儿童文学奖金奖等。此后，《红瓦》《山羊不吃天堂草》《根鸟》《细米》《青铜葵花》《天瓢》……一部部风格纯美的小说不断为他在文坛的成绩与影响加码。曹文轩说：“同样一部书，说是北大的人写的，与不是北大的人写的，结果可能完全不一样。所以我一辈子会感谢北大，忠于北大！”
关键词：风格
“我跟文学打了这么多年的交道，我知道该怎样达到所谓的深刻，无非就是往死里写，往脏里写，往恶里写，往非常态写，这些元素我了如指掌，但深刻是惟一目标吗？美与深刻有天然之仇吗？”
文学界和曹文轩自己，都把他的作品风格用“纯美”来形容。曹文轩笔下的世界，哪怕如穷苦不堪、多灾多难的油麻地，也是美得如同水墨之作。他写的是现代形态的小说，却带有古典形态小说所营造的如诗如画的美学氛围。曹文轩笔下的世界与现实的世界似乎是水火不容的，这也是他谈起来会显出几分激愤的问题。他提高了音量说：“面对人欲横流，你是该推波助澜呢？还是从另一个反方向去感染它？其实这个世界也并非只剩下肮脏，人性中也并非全是黑暗，因此我厌恶当下文学的粗鄙化。我觉得中国文学需要另外的维度，需要悲悯情怀，需要文学艺术固有的良知为憎恨文学、怨毒文学、粗鄙文学寻找解药。我会坚守纯美，将纯美进行到底。但我这样很容易被指责为不深刻。我跟文学打了这么多年的交道，我知道该怎样达到所谓的深刻，无非就是往死里写，往脏里写，往恶里写，往非常态写，这些元素我了如指掌，但深刻是惟一目标吗？美与深刻有天然之仇吗？我曾跟高中生开玩笑：如果有两个女孩，一个思想很尖锐但长相平平，没有情调，一个思想很普通但却很美很有情调，你会选哪个女孩结婚？所有学生都会选后一个女孩，选第一个的是傻瓜啊！其实对普通老百姓而言，情调远比深刻更重要，为什么我们总是要把人一个个地都看成狼呢？在中国古代的文学传统里，都是讲情调而不讲深刻的，而今天的文学却几乎把深刻作为了惟一的价值取向！你必须用一种不正经的语调，甚至是痞子的腔调来说话，谁严肃谁就会遭到嘲笑，油腔滑调竟然成为时尚。一个国家可以有许多痞子，但一个民族不能成为痞子。”
从《天瓢》开始，曹文轩的小说从儿童文学向成人文学转变。而最近，他想用实际行动去讽刺文坛一把：“我已经写了一半，这次是知识分子题材的小说，我也会玩一把深刻，但我不会放弃我基本的美学准则，只是我会把美写得更复杂。”但因为合约的问题，曹文轩不得不把这部讥讽深刻的作品暂时放置一旁，眼下他正在着手的新作叫《大王书》，这是一部像《西游记》一样的纯幻想小说，“主角有大人有小孩，风格也很美。”
关键词：年轻一代
“我想告诉年轻一代的作家们，一个人成为作家是由种种原因组成的：经验非常重要，命运也在暗中操纵，此外还要看孜孜不倦的态度，以及性格。能成为一个优秀作家的并非是最有天才的，性格要大于才能。”
对于郭敬明被法庭判定为抄袭的新闻事件，对郭敬明、韩寒等80后一直扶持有加的曹文轩表示：“我没理由不支持80后作家，小孩子喜欢舞文弄墨总是好事。但这跟郭敬明抄袭是两回事，抄袭肯定是不对的，但请不要老是把抄袭和80后联系在一起，成人就不抄吗？那些专家、学者不是一样搞学术腐败吗？”不过他还是就此事表态说：“我想告诉年轻一代的作家们，一个人成为作家是由种种原因组成的：经验非常重要，命运也在暗中操纵，此外还要看孜孜不倦的态度，以及性格。能成为一个优秀作家的并非是最有天才的，性格要大于才能。”
对于当前的年轻一代，曹文轩感到忧心的是他们的教育与成长环境。“我们这个时代，缺少苦难教育，非常具有讽刺意义的是，几乎所有上一代的家长们，已经把自己曾经经受的苦难，忘得一干二净，反而替现在的孩子呼喊：读书太苦了！高考太残酷了！其实每个时代都有每个时代的苦难，我反对过分渲染现在孩子的苦，这个时代的享乐主义太疯狂了，我们面对苦难，已经失去了基本的优雅态度。这代孩子如果继续在享乐主义的环境里长大，他们不会获得高质量的生活状态的。”
对于眼下火爆全国的各种形态的选秀活动，曹文轩非常支持：“现代化的生活就必然是这样的，过几年大家就会见怪不怪了，因此不要恶性地去渲染、炒作这个事。不过《超级女声》我是没兴趣看的。”对于许多少男少女都抱着成名的态度参加选秀活动，曹文轩认为：“人想成名有坏处吗？我认为没有人不想成名的。关键是看怎么成名，是凭借自己的真本领，还是不择手段。”
关键词：悲剧教育
“其实没有苦难的成长是不完全的成长，是‘缺钙’的成长。只有看清了人生的悲剧性，才能体验到更有质量的乐观主义精神，才会懂得乐来源于苦。”
曹文轩这次来蓉开讲座，始终提到了一个新鲜的名词“悲剧教育”：“在我看来，生命的过程是悲剧性的，冷、热、饱、饿、疾病、贫穷，最后是死亡，一直都是苦，我觉得不需要对孩子们隐瞒这个真相。在发达国家，悲剧教育是非常重要而成熟的，而中国目前的少儿教育，几乎全部都是喜剧教育，总是要营造一切的快乐氛围来教育孩子。其实没有苦难的成长是不完全的成长，是‘缺钙’的成长。只有看清了人生的悲剧性，才能体验到更有质量的乐观主义精神，才会懂得乐来源于苦。这种乐观主义跟泛泛而谈的快乐主义是不一样的，它有着对人生、对世界体验的质的飞跃，它能把苦难化为美好的东西，从而让人生进入一个新的境界。”
“在日本，他们在教育中会尽可能地创造条件让孩子去经受痛苦的洗礼。那年夏天，我们驱车行驶在新疆的火焰山下，柏油路的路面已经被炎炎烈日晒得几乎熔化，一队日本中学生却在路上默默地行走着。一个民族没有这么一点精神，而是老在那儿大谈特谈痛苦是没有意义的。我感谢大河边上的苦难，由衷地感谢。由于我童年什么都没有，我才拥有了想像力。我坐在树下水边，幻想能有一个书包，能有一支铅笔，能有一条好裤子……那些苦难是我的财富，它让我拥有了文学创作最基本的条件：生活经验与想像力。”
曹文轩把自己的儿子送到了日本，他的嘴角带着欣慰：“他从北大附中考上了复旦大学，后来又获得了松下奖学金到日本留学，他学的是化学，现在他还没有毕业，但已经找到了工作，他会在日本待相当一段时间。”对于中国的教育制度，曹文轩认为：“我不赞成把现在的中国教育制度全盘推翻，支撑着当下中国的精英们不正是这个教育制度培养出来的吗？哪怕在日本、在美国，虽然这些发达国家的悲剧教育已相当成熟了，但他们教育出的孩子，暴力倾向十分严重的，因此世界上没有十全十美的教育制度。”
本报记者 周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