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蚂蚁》
作者：小饭
出版社：作家出版社
□海杰
“是个梦，我想，在梦中看见了一群蚂蚁。它们黑乎乎的一片，就像一摊锅灰”，就这样，小饭不慌不忙地开始了他的童年叙事，他甚至把这次关于蚂蚁穿行自己身体的梦当作长大的标志，这种悉悉窣窣的发育体验来得尤为荒诞和黑色。
我多次这么想，如果没有蚂蚁，可能小饭的这个关于童年的叙事是自在的、踏实的，而正因为蚂蚁的存在，使得这次叙事成为漂浮的、梦幻的、隐秘的，甚至是残酷的。
小说写的是发生在作者故乡上海南汇的童年往事，你暂且认为这是一部自传体的小说，对童年生活素材的逼真利用和组合，使得我们在回忆中进入规则和秩序，所以开始的一切在我们看来都是正常的。小说人物的命名也是符号化了，比如他们分别叫做冰糖、棒冰、手枪、石头等等，由此，我们顺理成章地理解了冰糖、棒冰、石头围绕小说中惟一的女孩子手枪所发生的种种纠葛。
他们不好好学习（这似乎是所有人童年的亮点），经常打假，谈论女孩子正在隆起的胸脯，所有这些都是我们经历过的，所以，作者完全是从生活经验出发的。
棒冰作为小说里惟一的把情节向我们都不希望看到的方向推进的人物，他支配了故事的大多数，甚至结局，这个街头混混对手枪的骚扰和保护构成了石头和冰糖对他的敌视，他无数次带着手下的兄弟痛打冰糖和石头，而对于手枪来说，棒冰正是她自己内心矛盾的源头，他的霸道既让她不屑甚至厌恶，又让她感到诱惑（这诱惑来自正在到来的青春）。
从此开始，作者开始诱“敌”深入了，他抛出了一个“传闻”，那就是手枪有可能是棒冰或者石头的同父异母妹妹，这时候，最棘手的不是作者，而是读者，无法理清头绪的是读者，最为焦灼的也是读者。直到因为手枪最后一次相信了棒冰的承诺，告诉了石头的藏身之处，棒冰因为石头在兄弟面前打了自己，有失颜面，在地窖里放火烧死了石头，那口地窖同时也是石头的父亲服了老鼠药死去的地方。而手枪跳进火海也是出于对自己的忏悔。石头和手枪后来的对话成了一团迷雾。
到这一刻，细心的读者大致预感到了什么，是死，或者是梦。这个死或者是梦更像谜语。
但我要说，这正是小饭的叙事圈套，他从头到尾都在设置迷宫，他甚至不停地调换叙事者。
而真正的主线其实就是偶尔被调动的“蚂蚁”，尽管这些“蚂蚁”看起来似乎与故事的关系不大，但它们是惟一知晓和见证这一切的，从这个层面来讲，“蚂蚁”之于小饭，就像“乌鸦”之于史蒂文森，是第三只眼，也是告密者；又如同“老虎”之于博尔赫斯，是见证者，又是掌握谜底的人，也就像他对时间的流失表示出的那点隐秘的仇恨。而在于小饭来说，童年的岁月意味着如下东西：仇恨、压抑、惊悚、无所适从以及潜藏的孤独感，所有的这些都存放在“蚂蚁”这个隐秘的系统里。
小说的结尾，由惟一没有负罪感的冰糖来说出部分情景，比如，石头、棒冰、手枪的故事由开始的真实变成了后来的传闻，而烧死了石头和手枪的那口地窖像只黑色的“大眼睛”，在这只“大眼睛”的边上发现了一群蚂蚁，“黑黝黝的一片，就像是另外一只大眼睛”。
由此，我们可以说，在这个讲得使读者几乎晕头转向的故事里，最致命的人物出场了，那就是这一群巫师或者幽灵一样隐秘并且看似来者不善的“蚂蚁”，它们的最终出现，暗示了许多秘密，剩下的那些模糊的暗影，或许就存放在每个人的青春岁月里，正在被接踵而至的“蚂蚁”带来启示，但它们始终“不怎么出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