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山有路
王晓渔
暑期将至,正是一年中的读书旺季。对很多人来说,恐怕也是一生的读书旺季。一旦工作,读书淡季就很有可能要持续三四十年,远远超出美国经济大萧条,除非退休,一般
没有可能拥有整整两个月的空闲时间。像我这么大的一代,往往都练就一些奇技淫巧,比如对水浒一百零八将熟悉得就像班上同学一样,更有甚者,对“文革”前授衔的1614名将军都可以一一道来。这种“名单学”的训练,有很多原因,或许出于个人兴趣,但它在一代人身上的集中体现,与当时无书可读有关。
不少读书人都会怀念无书可读的时代,怀念那时碰到一本书如何疯狂,然后感慨现在新书太多,反而无所适从。老一辈在酒足饭饱之后,总会念叨饥饿年代的美食,这绝不意味着他们要回到过去。读书也同样如此,如果往事可以重来,我宁愿自己的童年处在鱼龙混杂的今天,也不愿重新背诵那些名单。现在,我们至少拥有选择书籍的权利,而过去我们是被书籍选择,看到或者看不到某本书纯属运气。有些书必须在恰当的时间阅读,一旦错过很有可能永远无法接近。《海鸥乔纳森》我去年才见到,虽然仔细阅读却无法找到感觉,大概早已过了读励志书的年龄。
随着购书难度的降低,选书难度却在逐渐增加。一本经典的不同版本,恐怕连专门的版本学家都搞不清楚,普及本、插图本、注音本,不同的译者、不同的出版社,可以专门写篇论文了。曾经贪便宜买过一套五本的斯蒂文森小说《金银岛·化身博士》、《诱拐》、《黑箭》、《错箱记》、《新天方夜谭》(漓江出版社,2002年),这套书几乎全部由杨德庆一人翻译,在网上搜索了一下,除了张家口市委书记与他重名,没有查到更多信息,让人觉得非常神秘。还有次看到奥威尔的《一脸猪相》(人民日报出版社,2004年),险些买下,幸亏翻了一下,发现居然就是《动物庄园》。直到今天,我还怀疑这是一本冒用正规出版社名义的盗版书。
通过重重改造,经典也会成为垃圾。不懂英文的写手把几种译本放在一起,颠倒一下主谓宾,改编出全新译本,这早已是公开的秘密。我并不反对名著的改编本,比如河北教育出版社的“大师名作绘本”系列就堪称此类模范,它动用了全明星阵容,不仅选取著名作家的短篇小说为原材料,加工过程也非常精细,插图作者大都获得各项国际绘本大奖,翻译和缩写者也在中文世界享有一定声誉。比如我手头一本曼斯菲尔德的《娃娃屋》(河北教育出版社,2002年),译写者就是以《杀父》等著称的台湾女作家李昂。当然,这套书价钱比较贵,每本16开32页左右,定价12.8元。
价廉物美已成绝响。我们只能在价廉物差和价昂物美中作出选择,就像要在劣质奶粉和高档奶粉中作出选择。最差的选择是那些价昂物差的礼品书,它们更像礼品而不是书,往往标出天价,然后再以超低折扣出售,如同先涨价再打折的过时服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