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平
回家途中,俞清川在菜市场马马虎虎挑了两样蔬菜,匆匆往回赶。临近晚餐,楼道里飘溢着葱香蒜香油锅香,香味让她有些慌乱。她三步两步奔上四楼,开了自家的防盗门。
“俞老师回来了?”钟点工桃殷勤地接过清川手中的包。
桃每周来三次,每次两个小时,负责打扫卫生,清洗衣物。
“饭焖上了。”桃边说边解下围裙。她的下班时间到了,该走了。
“等等!”清川叫住她,把一袋土豆塞给她。
“带回去炒土豆丝儿吧!”清川说。
桃千恩万谢地作辞而去。
清川系上围裙,直奔厨房而去。洗洗切切了半天,她歇歇气,转动一下僵硬的颈椎,走到厨房门边,随口叫了一声:
“满城!”
“干吗?”丈夫从阳台的躺椅上支起身子,一脸欠揍的阴沉。
清川看了他一眼,他手里捏着当天的晚报,有两张落在了地上,被他踏了一脚,漆黑的大脚印。他是永远不记得换鞋的,哪怕是下雨天,鞋底沾满泥泞,他也有本事理直气壮地满屋晃悠。
房子是满城单位分的,离他的办公楼仅一步之遥,他很早就到家,开报箱取报纸,端起茶杯,踱到阳台,借着黄昏的自然光,读报、喝茶、吸烟。烟灰缸放在客厅,他懒得去取,随手把烟灰弹在花盆里,多了,就是白茫茫的一片。清川做了饭,还得替他收拾。爱情把青蛙变成王子,婚姻将王子变回青蛙。满城如今就是一只令人讨厌的青蛙。
清川回到厨房,继续炒菜。她的膝盖隐隐不适,痛,且微酸。兼职的广告公司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定,女职员必须身着正式的裙装。当然了,广告公司不过是兼职,清川的社会公众身份是大学副教授,在读博士。但清川天生循规蹈矩,尽管每星期只在公司呆半天,她还是按照公司惯例,锦衣出行。
“我真是奴婢不如。”清川有一回跟好朋友屠秋莎抱怨,“你想想,奴婢不过是奴婢,做一份工,赚一份薪水,不必做太太充场面,也不必出去赚家用,就像咱家的钟点工桃,够钟点就拍拍灰走人。”
“别傻了,太太能跟奴婢比?先生能陪奴婢上床吗?”离婚多年的屠秋莎不以为然,“好歹有个老公在床上伺候着,比孤魂野鬼强多了,要不半夜心肌梗死发作,死了都没人知道!”
清川苦笑。
“陪我去买菜吧。”清川不止一次地向满城请求。满城推三阻四,不是说腰疼就是脚痛。
“我习惯了扮演一出三头六臂的独角戏,把生活作息安排得单调而又刻板,像一台预先输入程序的计算机,毫厘不差。”她对屠秋莎说。
早晨六点起床,为女儿熬小米粥、煮鸡蛋。遇到有课程安排,为学生授课和自己上博士生的课,她七点钟就必须出发,搭乘一个钟头的公交车赶往学校。没课时,她就呆在家,看书、写论文,午餐随便应付过去。然后就是兵荒马乱的晚餐时段,在油烟中孤军奋战。日日重复。
年复一年,教课、搞科研、评职称、买菜、煮饭、睡觉,这么多烦琐的活计,这么多的时日,真真是铁杵也磨成了绣花针。而清川不过被磨成一个任劳任怨的老女人,一个隶属于青蛙男人的黄脸婆罢了。
(紫/编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