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平
“妈,我闻到香了!”女儿媚媚在门边大叫。
媚媚上高二,六点半放学,骑车半个钟点,到家七点整,刚好听见《新闻联播》的片头曲。
“吃饭了?”满城慢吞吞踱进屋,女儿进门是开饭的信号,多年来一成不变,毫无悬念可言。
“媚媚洗手,满城帮我盛饭。”清川有条不紊地指挥。她对丈夫的称呼是很甜蜜的,去掉姓,单叫他满城,很恩爱很肉麻。因此清川的同事和朋友很少知道她丈夫姓什么。
清川其实是在刻意回避。依照庸常的方式,如果他姓张,清川会叫他老张,如果他姓李,清川会叫他老李。然而他姓花。花朵的花。老花?呵呵。
女儿诞生后,清川煞费苦心,给她起名为花百媚。满城一听就来了气,坚决反对,说是太风骚,不是正经人家女孩子的名号。清川发笑,道:
“一旦姓了花,即便叫她花贤良,花忠贞,都不是那么回事儿了!”
“难道就自暴自弃?”满城恼怒。
“你不懂,这叫做以毒攻毒。”清川不屑,固执己见。
“今天做了什么?”媚媚拍拍手,饶有兴致地在餐桌前坐下来。媚媚中午在学校食堂凑合,每日的享受便是一顿丰盛的晚餐。清川亲手烹饪的晚餐。
清川把菜肴逐样摆上桌,豆干炒肉,红烧排骨,酸菜笋片,凉拌黄瓜,外加热腾腾的番茄鸡蛋汤,营养搭配十分合理。
清川虚眯起眼,等待媚媚的惊喜和赞叹。
“妈,鱼呢?”媚媚突然发出一声尖叫,“不是让做紫苏鱼的吗?”
清川一愣,随即想起来,女儿一早出门时,确实说过这样的话。紫苏鱼味道极佳,可是工序繁复。剖鱼得顺鱼肚横切,用大量的猪油将鱼煎至两面金黄,浇上红酒,撒上姜片、蒜瓣和剁碎的红辣椒,再添加腌好的紫苏糟和酒糟,久焖。烧好后的鱼,第一层是油,第二层是红酒糟,第三层是黑紫苏,而后是雪白柔韧的鱼肉。光是色形,已经叫人垂涎。
“瞧瞧,瞧瞧,这桃的记性也太差了,我让她带点儿紫苏糟过来,她居然给忘了!”清川赔着小心,“尝尝炒肉片,这里头的豆干可是秋扁豆煮熟晒干做的……”
“我不吃!”媚媚把饭碗一推,起身回房,砰一声反锁了房门。清川追过去,拍打着门,连声叫媚媚媚媚,屋内全无反应。
满城狼吞虎咽吃下两碗饭,如常点起一根烟,放缓节奏,轻吸慢呼。纸烟相当于他的饭后甜点,是用餐的最后一道程序,必不可少。
清川万念俱灰地靠进沙发,小妮子一发火,就不是绝食一两顿的问题,她至少会有三五天都不在家吃晚餐,跟着同学四处溜达。那些高热量的油炸快餐,那些低廉可疑的街头串串香———清川一想起来就不寒而栗。
“怎么办,媚媚又翻脸了。”清川以手覆额,疲惫地喃喃自语。
“嗤!”满城撇撇嘴,耻笑她,“不吃就不吃呗,一顿不吃,还能饿死她不成?!”
电话轰然作响,满城就近抄起,只“喂”了一声,就没有了声响,他静静倾听片刻,转过头,对清川做了个请的手势。
“姐,你过来一趟!”那边是弟弟俞西夏气急败坏的声音,“老太太又撒野了,把保姆赶走了,拉了一身的屎尿———”“我马上过来!”清川截断他。
(紫/编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