笪志刚
裕仁，一个名字寓意“国泰民安”但国家却因他而支离破碎的天皇，于1989年1月7日离开了人间。随着裕仁的离去，日本现代史上灾难最多、令无数日本人感怀的昭和时代也随风逝去。
在东方国家普遍存在的“尊皇崇祖”的传统之下，在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莫谈国事的外松内紧氛围中，哈佛大学历史学及东洋语言学博士赫伯特·比克斯教授10年寒窗，执著调查，秉公直言，写出了让裕仁不得不“显形”的令人称道的著作———《真相———裕仁天皇与侵华战争》。赫伯特·比克斯教授长期从事日本近代史研究，现为纽约州立大学教授。继美国哈伯·科林斯公司2000年首次出版了该书的英文版，此书的日文版本也随后发行。2004年9月，日本一桥大学社会学研究科博士生王丽萍女士和日本东京外国语大学语言教育学硕士，现执教于哈尔滨工业大学的孙盛萍女士合作译制了该书的中文版，并由新华出版社面向全国出版发行。
该书内容涉及近现代日本国的国体制度、宗教仪规、政治军事、社会思潮等诸多方面，没有对日本历史，特别是日本近代历史的了解，翻译这样一部著作是难以想象的。此译著译文准确得当，文笔流畅自然，文法生动，字里行间反映出译者扎实的语言功底，实属国内传记翻译作品中的佳作；该书译者的历史素养保证了译文如实再现了原著的学术水准，对重要名词、术语的翻译十分内行，原文虽然由英文写成，但当中夹杂了大量由日语罗马字拼成的人名、地名和历史事件等史料，不经过大量的事实核对，很难做出如此准确的翻译，让人不由得不敬佩译者严谨的治学态度，透过41万字的译文和长达12万字的注释资料，我们读出了译者们执著的努力和艰辛的汗水。从英文版到日文版，再到中文版，该书不仅为中国日本问题研究增添了一份厚重的积淀，在中、日、美三国学者及学术界的合作研究上也做了很好的尝试。
该书问世伊始，其改写传统看法力度之大，揭示历史真面目深度之广，运用史料之丰富，立刻引起日本国内外学术界及政界的广泛关注，该书也因此获得美国普利策传记作品大奖。美国普利策奖颁奖委员会认为：“这是改写传统看法，揭示历史真面目，对日本有历史警示的好书！”美国《洛杉矶时报》评价本书说：“内容具有爆炸性，粉碎了日本战时天皇只是消极被动，甚至是‘傀儡’的一贯说法。”美国《出版周刊》评论说：“展示了引人争论的日本天皇惊人的一面，是同类政治传记中最出色的一本。”美国《外交季刊》评论说：“这本书的巨大贡献在于：推翻了现有的错误认识，来了个底朝天！”有人甚至评价，《真相》一书在史料运用上旁征博引，称其为裕仁“显形”证据之大全也不为过。
作者在以下几个方面为我们认识裕仁，认识裕仁与那场侵略战争的直接关系提供了有益的参照系，甚至可以说从描写到观点可谓是由表及里，入木三分，使裕仁在大庭广众之下充分“显形”，还了其本来面目。
一、促使日本加剧侵略并走向毁灭。《真相》在剖析了裕仁成长历程中被人为塑造的诸多内幕后，从结论上首次用证据论证了裕仁天皇对战争扩大及日本险些走向毁灭过程中他的决定性作用———天皇有罪，应该承担战争的首要责任。长期以来，包括一些历史学家在内的许多人认为，将日本引入战争泥潭的是好战的政府、狂妄的军部、少壮派军人、右翼政客和部分近臣，裕仁是迫于无奈不得不在诸多条约、命令上签字，天皇成为被战争胁迫的可怜的“受气包”。但事实如何呢？作者用大量史料证明了没有裕仁的首肯和后盾，日本大本营也好，近卫内阁也好，东条英机也好，不过是战争进行过程中某个阶段的说客和执行者；没有裕仁的鼓励和支持，满洲事变能否扩大，华北事件能否升级是存在变数的；没有他的批准，石井四郎等人也不会如此嚣张地将生物和化学武器搬到中国和东南亚战场。甚至国际上有学者说，战后以战争罪和反人类罪被判处绞刑的14名甲级战犯也不过是天皇免责的替罪羊。他们的死宣告了天皇的另类“新生”，他们的被审判维护了日本的“国体”，这也是战后日本一直采取双重标准———对外承认战争，对内抚恤为国“牺牲”的英灵，制造参拜靖国神社宗教氛围的主要原因。裕仁不仅在发动战争上具有决定权，还在战后持续影响着日本社会。
二、拖延战后日本社会反省战争进程。由于日本天皇制的历史因袭及特殊“国体”的沉积，战后一段时间以来，日本社会对裕仁的评价不是很多，民众也多对裕仁采取宽容的姿态，就连战后裕仁接连八次参拜靖国神社，也没有在日本社会引起轩然大波。一个没有战争责任的天皇的存在使日本社会大多数人陶醉在自己不需要承担任何心理反省的健忘症中。至今为止，许多日本人不愿意称呼那场战争为“侵华战争”而愿意以“事变”代替，说白了是基于国家神道和官方神学为基础的所谓“圣战”心理在作怪。如同作者所言：“‘圣战’这个词它表达了在天皇仁慈统治下统一世界，使昭和天皇和天照大神的威光普照世界的国家使命。”正是这种天皇无罪，一亿国民因此无罪的意识使日本战后对战争的清算一直虎头蛇尾，缩手缩脚，也是日本近些年社会右倾化的一个主要思想根源和精神支柱。
三、走下神坛回归人性的普通国民。在日本许多教科书的描写中，天皇被形容成天照大神的子孙，至今为止还有人相信他是代表其统治日本列岛的神圣的化身，活着的真神。通过本书，我们可以全方位地透视裕仁鲜为人知的作为普通人的一言一行，近距离地俯瞰这位众人眼中“天照大神”的直系子孙，实则是一个幼年时性格沉稳、谨慎、安静，中年时不苟言笑，日语发音古怪，晚年不善言谈的老头儿。事实上，战后的裕仁也曾度过了紧张、焦虑、不安的生活，对是否起诉和审判他的忐忑不安，对天皇制大权独揽栽在他手中的沮丧，掩盖真相的伎俩，授意近臣粉饰责任的把戏———裕仁诸多并不高明的表演使他走下神坛，成为一个不折不扣的市井政客和喜怒哀乐俱全的普通人。裕仁天皇没有像传说中的真神那样长命百岁，像普通老人一样，88岁的时候裕仁因患癌症去世。虽然竹下登首相在当时的官方悼词中，称其是“和平主义者和立宪君主”、“一心祈求世界和平和国民幸福”、“不忍见国民为战祸所苦痛而痛下决心，奋不顾身做出结束战争的英明决断……”，裕仁在官样文件中被划上了圆满的句号，但在人们的心中，裕仁已经不是神，日本人民也不会再次轻易为走下神坛的人冲动。因此，排队祭奠天皇的人流中，真相就因人而异，只能由每个人自己去判断了。
真相裕仁天皇与侵华战争［英］赫伯特·比克斯著王丽萍、孙盛萍译新华出版社/2004年9月/68.00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