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新闻网-成都商报讯
□伊能静
我的脚真的不漂亮,但是我却很珍惜,因为,这双脚陪我经过了好多辛苦的日子。
这一双脚,没有养尊处优的环境,也没有平底鞋的青春期,更没有白布鞋的梦想,它刻苦地陪着我,一天一天,一年一年,被我无法爱惜地使用着。每一次看到它们,我都仿佛看到自己的努力和付出。
好看的就是好看,不好看的也要承认。但是我珍爱我的扭曲,因为那是我磨难的青春期,那份扭曲就像农人弯曲插秧的腰,有着收成的美丽,也是无法取代的。
说完脚,还想到额头上的一个小小的伤痕,因为埋在发际里,所以并不起眼。
曾经有几次,美容科医师都建议我磨掉,可是我都婉转地拒绝了,因为这个伤痕,是亲生父亲留给我的回忆。
小时候住在眷村里,虽然大家都不是很富裕,却也自给自足得很饱满。
当时给养母带的我,跟着养母一家三口住在一间搭建的小铁皮屋,因为住的地方太狭窄,所以就特地又用木材搭了一个空中的小木榻,然后架了一个木楼梯,让我养父母的孩子养哥哥晚上能有自己的地方睡。
当时我才四、五岁吧,每天都爬楼梯上上下下的。村落里的孩子生存能力都很强,而且平常大家也没穿鞋的习惯,都是跑来跑去地和野狗追玩,所以对于一个这么小的孩子,每天要爬木梯这件事,大人们顶多都是嘴上说说要小心,但真的很注意的却没有半个。 真是太小了,记忆很模糊,只记得那一天忽然脚踩空了一阶,整个人便以倒栽葱的方式落地。当时在外面坐着木板凳聊天的大人们只听到一声闷响,全跑了进来,我的养母钟妈妈一看我满脸的血,当场号啕起来。
当时我父亲正好来探望,山东人的他,立刻跨了大步,三步两步就跑到了铁皮房,推开所有围观的人们,一把把血流不止的我扛上肩膀,然后飞快地跑了起来。
我到现在,都还记得那时在父亲肩膀上,感觉他仿佛如追日的夸父一般,震动的肩膀,还有他紧抱着我的大手。
凉凉的血贴在头上,我看不见要去的地方,可是我不觉得痛,也不害怕,只感觉夏日的炎炎光照下,父亲那因跑步而带来的微风。
我是如此思念我的父亲。
后来,这个疤一直被留在头上,它曾被同学嘲笑过,也曾被自己讨厌地留了流海遮盖过,可是随着时间流逝,人渐渐长成,却忽然舍不得起来。有一次小王子曾问我,头上为什么有一个好小好小的洞?我就告诉他,这是外公给我的礼物,因为这个小洞,我才知道,他是爱过我的,他是我仅见几次的父亲,可是他深爱我。
人生,有很多事物、痕迹,都不是美可以替代的,不好看的脚可以开刀,不好看的脸可以整容,可是回忆里的这些斑斑伤痕,却积累了我们对爱的理解和认识,让我们在纯稚里成长,一直相信着人性。
我爱着我的疤,我并不在乎我的美丽。
就像我爱着我的父亲,我不在乎他后来是以什么样的理由离弃了我们四个女儿与母亲。
(本文由伊能静近日发表于其博客,本报获得其在成都地区独家转载权,有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