晰瑶：遭遇渴望与同性天长地久的男生
女孩子挑男朋友除了了解外貌、身高、身家、背景外，还应该尝试性地问一句：你是不是“断背”啊？
说实话，我没有看过《断背山》，但是我喜欢张国荣。我知道在这个世界上，有这
样一群男人，被赋予了帅气的外表、横溢的才华、爱人的能力，只是他们爱的是男人。这是个悲剧还是玩笑？或者只要是真实的，就很美丽？
小东比较瘦，但是长得很精神，30岁的他可能因为还在读书的关系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年轻。和他说话，他的态度是温柔的，语言表达能力也很强，只是在他的言谈中，似乎少了以往和男性对话的那种咄咄逼人或者自以为是的强势。
他不会因为自己的性取向感到自卑，但是还是能感觉到，他身上背负着好大的压力，尽管他言谈幽默、笑声不断。感情上，谁都希望天长地久，未来在他心中，是什么？是和自己所爱的人厮守，还只是一个要不断去追的梦？
嘉宾：小东30岁湖南人医学研究生
“我们想让社会知道有这么一群人有这个需要”
晰瑶：中国有多少同性恋？
小东：据调查这个在全世界占总人口的3%－5％。我们国家的官方数字公布的是1000万，实际大约是4000万。这个比重不小吧。
我们之前和李银河老师商议过同性婚姻最新的提案，当时在国内反响是挺大的，我们都知道这件事最终不会成功，但是我们涉及这个活动的目的就是单纯地想引起百姓的关注，知道有这么一群人存在，有这么一群人有这个需要。
目前已经有5个国家通过了同性婚姻法案，还有十几个国家通过了同性伴侣法案，伴侣法案是异性也可以签订的一个民事法案，针对只愿意同居不愿意结婚的一群人。最近的一个国家是南非，李银河老师说：南非都已经通过了，我们还在等什么呢？
我以前是大学教师，当我知道自己的断背身份之后，我想，公开这个事情，学校会接受不了———别说在中国，就是在欧美，一个教育工作者，在公布了断背身份以后，也很难在这个职业中生存下去。不过现在情况在渐渐改善。老百姓似乎已经接受这个事实了，但是还存在一个误解，他们觉得同性恋是被“教”出来的。我这人很想得开，我觉得生存的方式太多了，完全没有必要和别人过不去。所以我就来广州了。来广州读一个硕士也是一个职业上的转折，一个平台吧。
晰瑶：听说你现在参加了不少断背志愿者活动，主要做些什么工作呢？
小东：这个讲得远了，在国内的断背非正式组织有很多，我们的那个叫做"智行基金会"，是在香港注册的一个慈善组织，在国内也开展工作，主要是救助艾滋遗孤，帮助河南等省那些艾滋遗孤读书、就业。还有就是为少数性倾向的人平权（争取平等的权益），我主要的是做后者。
“错不在断背身上，你以为我们真的想和女的结婚啊？”
晰瑶：我有一个疑问，因为我在网上也曾经看见过这样的事情：有一个男人在结婚有小孩之后才发现自己有同性恋倾向，他不知道自己应该是继续家庭还是抛下家庭去追求自己的幸福。同性恋如果发展下去，最后的落点是在哪里？
小东：应该是同性之间也是追求天长地久的爱情的，这个是绝对没有错的，这种爱在本质上来讲和异性恋是没有区别的。只是说生存的空间有多少？因为爱情不能脱离物质而存在，我不能不吃饭来谈恋爱吧？我得有饭吃，得有房子住，所以这一切的一切都会限制我们。而这些与职业、社会福利有关的东西都需要法律的保障，这就是为什么要追求同性婚姻法案的一个原因。因为在目前我们所处的环境下，断背的地位还是非常渺小，还会受到歧视，社会上、大众基本都是不认同态度，不过这一两年好了一些。
因为没有法律保障，所以断背的爱通常不会长久，不过也有长久的例子。比如阿强（小东的好友）和他的朋友已经11年了，我们参加了他们11年的party。我来广州认识我朋友的，我们在一起也已经有两年了。所以断背并不是有的人以为的那样都是“为性而生存的动物”，只追求一夜情，当然这种也是有的，这在异性恋人群中也是一样。断背本身是很愿意去追求长期稳定的一种关系的，这和异性恋没有任何区别。
晰瑶：那么多外界不利的因素，让断背和伴侣不能长久在一起，他们会走向什么呢？是不断更换伴侣还是选择和异性结婚呢？
小东：我觉得这个因人而异，而且存在一个变化的趋势。早几年断背这个词根本就没有浮出水面的时候，我看99％的断背都会（和异性）结婚，这和欧美国家是完全不同的。欧美国家是90％以上的断背不结婚，甚至不会和异性发生性行为。断背结婚的原因很简单，家庭的压力，子女的压力。有的父母即使知道你的断背身份了还是希望你可以结婚———只要你结婚，在外面继续断背关系也没问题。还有就是来自于职业的压力。比如说我是一个公务员，我的升职、前途要求我必须有一个正常的家庭，如果我不结婚，说明我还不成熟，很难得到升职的机会。还有很多因素。
晰瑶：但是我想问的一点是，他们结婚的话，谁来和他们结婚？和他们结婚的人是不是处在一个被欺骗的状态？
小东：我想绝大多数是被欺骗。他们不会告诉对方真相。
晰瑶：如果被欺骗，女方感觉得到吗？
小东：我们接到过一些热线，有那些已经察觉的妻子，她们很痛苦，特别是已经有小孩的。
晰瑶：所以这个同性恋的社会出路不解决的话会导致越来越多的悲剧。
小东：一开始就是悲剧。女生非常无辜。这就是我们为什么去争取同性婚姻的原因。女断背的的压力更大，她们的结婚比例更高。在有的地方，女性的地位可能还不如男性，虽然我们不愿意承认这个事实，实际上是这样。
晰瑶：我觉得这种欺骗状态下的婚姻对双方都是一种极度的侮辱和不人道。
小东：你说的没错。所以李银河老师说对已婚断背，首先我们要抱有深切的同情。错不在断背身上。你以为他们真的想和女的结婚啊？他们才不想呢。放着自己的男朋友不能和男朋友好，却要隐瞒自己的性倾向和女的结婚，有的男断背已经到了和老婆同床就起鸡皮疙瘩的地步，你可以想象这是怎样的一个状况吗？对他来说也是很受伤害，当然最受伤害的是那个不知情的伴侣。所以我在想，什么时候到女孩子挑男朋友除了了解外貌身高、身家背景以外，还会尝试性地问一句你是不是断背啊，这个环境就非常不错了。
“断背的情感和异性恋没区别”
晰瑶：能不能问一些情感的问题。我想知道在感情方面同性和异性有什么差别。
小东：没什么差别，就这么简单。他们写出来的情书，如果不告诉你，根本看不出来是男生写给男生的，和异性之间没什么差别的。只是性别不同而异，也会有思念。
晰瑶：那么在持续时间上，会不会比异性恋还要长？
小东：首先要说异性恋也不是很长，如果没有婚姻的保障。为什么说七年之痒，这个放在断背身上时间也不会差很多。
晰瑶：那么激情过了以后呢？
小东：亲情啊，都是一样的。我推荐一个博客，叫“三男一宅”，就是一对断背伴侣收养了一个小孩，很温馨的家庭生活。包括阿强的博客“夫夫生活”。看过以后你就会觉得和夫妻之间没区别，也会有吵闹和争执。当然断背情侣面临的压力和困难也会更大。也会有三角恋、四角恋、出轨、脚踏两船，什么都有，都不奇怪。情感的程度上和异性恋是没有分别的。只是说因为没有法律的保障，危机性会更大，安全感会降低。
晰瑶：会不会断背之间一夜情的情况比异性要多呢？
小东：我只认为这是断背中的一部分人。我觉得这有一定的社会根源。第一，我有生理上的需要，但我很难拥有一个固定的伴侣。第二，我怕曝光。所以我采取一夜情，比较保险，完事就闪人嘛，下次换新的。所以这样一夜情的人也很多。但我只能说这是断背当中的一部分人，不能划大为整个范围。我身边十几个好朋友，从来不滥交。
晰瑶：我觉得你们可能会考虑得少一些现实的因素，和异性恋不同，异性恋还要考虑很多婚姻、家庭、抚养小孩的东西。
小东：所以说真正的断背爱情是非常可贵的，我们抛开了很多东西。可以说比很多的异性恋要纯粹。我们也会考虑对方的家庭背景、生活环境等很多因素，但我们更在意感觉的东西，在意这个人和自己是不是契合。因为我们要面临更多的困难。
中性化还成了一件时尚的事情
晰瑶：我不得不谈到一个现象，有一些人会觉得双性恋比异性恋更有趣。
小东：有一些异性恋把同性恋看成一种时尚的生活方式，觉得这是小资玩的一种东西。我想告诉你，只有一小部分人抱有这种观念，而且这种人普遍属于心智不成熟。当同性恋的生活方式对他造成家庭和职业上的压力的时候，他就会放弃的。
晰瑶：有一些人在生理上其实并不是同性恋，但会去尝试我去做一个同性恋怎么样？他之前和女人交往，之后就想“要不我不和女的，我去和一个男的交往吧”。
小东：这种也许是有的，我承认，但绝对不是主流。
晰瑶：当然，我只是想研究这个现象。我觉得同性恋可能还是少数，双性恋其实比较多。
小东：恰恰相反，据我了解，真正的双性恋并不多见，甚至有很多研究结论都存在争议。
晰瑶：但很多人会标榜自己是双性恋啊。
小东：这个不难理解，也许他们不愿意承认自己的同性恋身份。承认自己是双性恋比承认自己的同性恋，选择要大得多。
晰瑶：我觉得比较有意思的是一些类似同性恋的行为，现在还蛮流行的。比如我们一帮男女在玩游戏的时候，很多人跃跃欲试的是和同性发生一种接触，比如Kiss甚至是湿吻。
小东：他们可能觉得这是一种禁忌。挑战禁忌就能带来快感。但是你真的让他进一步的话，他不会了。
晰瑶：反正我觉得大家现在都表现得很无所谓，在行为上也会去模仿，因为在心理上已经接受了这种行为。
小东：我不认为是接受，只是说现在这个社会环境宽松了，大家不会把中性化当做是一种多么违背道德伦理的东西。很多人甚至会把这个当做一种刺激来尝试的，觉得好玩，有感官冲击，但他们不会真的进一步去了解，去体会。
晰瑶：那谈谈你刚才说的中性化的问题吧。
小东：中性化是一种趋势吧。中性化好像还成了一件时尚的事情。
有些人可能一辈子都不知道自己是同性恋
晰瑶：一般在什么时候会发现自己是同性恋？
小东：这个就要看具体情况、具体环境了。在发达国家，他们能较早在青春萌动期，大概在十三十四岁就能够知道了。但在我们国家比较晚一些。我本人是早期朦朦胧胧知道，真正确认都是在2000年了。很晚了。在农村文化程度很低的地方，很可能一辈子都不知道。
晰瑶：有没有可能喜欢上的这个人本人不是同性恋？
小东：几率相当大。我喜欢上的第一个男生本身就不是同性恋，这样是很痛苦的。我大学二年级发生的这段单恋伤害了我五年。我们好了一年，所谓的好其实就是我单相思，我处处照顾他。我没有和他表白过，那时候自己都不清楚。我明白自己对他早就超过了好朋友的程度，他对我会有一些呼应，只是我对他好，他就知道应该对我好而已。后来我明确我同性恋，他是异性恋之后，我就不再和他交往了，但是还是会想他。以后几年，我看着他结婚，给他贴了喜字，闹了他们家洞房，喝了他小孩的满月酒。我自己也不明白这是怎样的一个心理过程，其实也挺伤感的。
晰瑶：你们的家人知道你们这样的情况吗？
小东：我们把告诉家长叫做“出柜”。所以说在我国真正“出柜”的是非常少的。家庭确实是一个压力。你就想一想如果有一天你儿子拉着男朋友的手对你说妈妈我喜欢男人，你是什么感觉？
■晰瑶的话
我曾经在网站上看到过我的一个同学，是男断背，很帅。他和他男朋友都在国外，两个都很帅，都是博士。这个网站就登载了很多他和他男朋友不同时期的温馨的合影，有一段话说“五年的时间，他们终于走过来了，祝贺他们终于能够走在一起”，很感人。
小东告诉我，出国是很多受过高等教育的断背朋友最终选择的一种方式。但出国什么事情就解决了吗？中国这种传统就像一个牵着线的风筝，你以为能飘到多远吗？出国就自由了吗？父母其实一直牵挂着你。而且出国表面上像是自由了，实际上你脱离了国家，脱离了这个人文社会，这种孤独感会与日俱增的。在海外华人中间，对断背的排斥也是很剧烈的。
望尽天涯路。他们或者她们的路还看不到尽头。
（栩／编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