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用主义
石璞专栏
从贵昆线进入威宁草海，中间有个必经的城市，叫做水城，城市名叫“水”却不见水，四周都是高山，有些名不副实。我到水城的时候是半夜，饥肠辘辘，只好溜出宾馆，做
个午夜的潜行者。
午夜两点，县城的夜色乏善可陈。铺面门窗紧闭，路上不见行人，我则像是不速之客，独自行走在昏暗冷清的街道上，身影连着倒影，有那么一个瞬间，我甚至觉得自己是走在一个惊悚片的片头里。我很怀疑在这黑咕隆咚的城市里是否还能找到吃的，但是饥饿又让人不甘心放弃搜寻。沿着街道走了十来分钟，也许是更长的时间，忽然闻见一股复杂的香味，这股香味在夜色里肆意飘散，我仔细嗅了嗅，找到一种自己很熟悉的味道——土豆粘在铁锅上结成锅巴的那股香味，很诱人。抬头，一栋黑黢黢的楼房，二楼一扇一扇的窗户透着昏黄的灯光，一楼低矮的门楣上，立着一块大招牌，“烙锅洋芋”四个大字触目惊心。
这家夜店虽然灯色暧昧，但窝藏着人间烟火却是确凿无疑的。洋芋我是知道的，学名叫做马铃薯，也有叫土豆的，但“烙锅”是什么东西，还是第一次听说。沿着窄窄的楼梯探寻上去，走到楼上，我顿时目瞪口呆。这个看上去不动声色、颇像黑店的所在，居然密密匝匝地挤满了低桌矮凳，近千平米的大厅里，烟熏火燎，人满为患，低矮的火炉旁边，大家三五成群地围坐，炉上架着澡盆儿大小的平底锅，锅里放着各式各样正在煎炸的食物，冒着热气，滋滋作响。原来“烙锅洋芋”是一种自助烧烤，准确来说应该是煎烤。炉火上架一个平底铁锅，锅里放少少油，然后把食物放到锅里煎炸，熟了以后蘸着调料吃。
看着锅里的食物，我只觉得腮帮子发酸，狠狠地咽着口水。那被热锅滚油煎得金黄、泛着油光的洋芋，看起来就勾人食欲。那一块块方方正正的臭豆腐，像是刚放进锅里，还带着水气，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真动听呀。还有被切成麦穗状的腰花，看着它在锅里失去血色，再煎煎另一面，火候应该正好，吃起来肯定又嫩又脆……再看围坐在锅边的人们，打扮有些奇怪，每个人的胸前都围着一个印着唐老鸭图案的小肚兜，看起来很滑稽，这大概是为了防止热油溅到衣服上
水城午夜街上的冷清不过是为了烘托这里的大快朵颐。原来，那一口口平底锅是午夜时分的磁场，整座城的夜行人都躲到一处共赴烙锅夜宴，这也算是我的一场意外的艳遇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