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庆伟
老梅正收拾东西，司磅员小张慌慌张张地跑过来说：梅师傅，快，快，出事啦！
“啥事？”老梅惊诧地问。“二狗拉煤不过磅，小艾拦住他，他正要打小艾呢。”“这小子，整天光想着揩矿上的便宜。走，我看他想咋着！”老梅说着急急向外走去。
大门口围了一圈人。一辆装满块炭的四轮拖拉机停在那里，有气无力地喘着气。驴脸，蚂虾腰的二狗正凶着脸吼叫着，挥动着拳头在小艾身上“咚咚”乱擂，直把瘦弱的小艾打得连连后退。二狗扯着公鸭嗓子叫嚣：“谁要再敢拦我，老子把脑门给他砸塌！”二狗迈上车座，猛踩油门，挂上挡，四轮车喷着黑烟向前冲去。
“站住！”随着一声炸雷似的怒吼，黑铁塔似的老梅推开众人，一下子跨到四轮车前拦住了去路。二狗猛地一怔，陡然刹住车跳下来，嘻皮笑脸地说：“我以为是谁呢？老梅叔呀！”说着递上去一枝烟，“嘻嘻，老梅叔，吸一枝。”老梅用手一挡，这煤过磅了吗？”“嘿嘿，我敢不过磅吗？我看这一会忙，等下趟再补。”“不行，不过磅谁也甭想出去！”老梅斩钉截铁地说。“不就是一车煤吗？”二狗说着把老梅拉到一边，抓住老梅的手捏巴捏巴，又耳语了几句。老梅勃然大怒：“你甭说给我500元，你给我50000元我也不放你走！”“老梅呀老梅，你就不给侄子一点面子吗？你甭敬酒不吃吃罚酒，我非把这车煤拉走不可，看你能咋着！”说着，二狗迈腿跳上车，挂上挡，四轮车吼叫着，像赌气的乌龟向前爬行。
“你给我停住！”老梅黑铁塔似的身子拦在了车前。二狗哪管这些，加大油门，把老梅猛撞了一下。老梅一个趔趄蹲坐在地上，指着二狗说：“你有种就从老子身上轧过去！”二狗刹住车，眼瞪得像鸡蛋似的，许久、许久，他终于像泄了气的皮球耷拉下头，从车座上蹭下来，拉起老梅说：“老梅呀，老梅，我算服你了。起来吧，起来吧！”
二狗乖乖地把车倒回磅房，过了磅，付了款，灰溜溜地把车开出了大门口。
“老梅，退休名单公布了吗？”人群里有人问。“公布啦，明天就开欢送会哩！”“那你也不歇歇？”“歇啥，再咋也要站好最后一班岗呀！”老梅说着绕过磅房向里走。天已近黄昏，煤场里还有几辆车在装煤。
风阵阵吹来，水沟边的蒿草起起伏伏，仿佛在问他：“老梅，明天就走吗？”“是啊，明天就走了。”老梅的眼角有些湿润了。“唉，37年了！”他喃喃自语，模糊的视线里，他看见37年前那个穿红背心的小伙子正在挥锹装煤，簸箕似的板锹抡得上下翻飞，响箭一般。
走着走着，老梅突然听到了煤场那头响起了装煤女工们的笑声，他想起他的女人来了。20年前那个多雨的日子，他正在和工友们垒砌被暴雨冲塌的围墙，忽然听到一个女人喊他，扭头一看，是自家女人来了。“你咋摸来了？”他惊异地问。“你还问我？”女人气呼呼地说。她双手叉腰气喘吁吁，指着男人说：“老梅呀，老梅，你说，你是要麦还是要煤？家里麦子都霉到地里了，你说你还管不管？”老梅挠了挠头，心一横说：“你先回去吧，我把围墙垒好再说。”等他回到家里，几亩麦子全部霉到了地里。
想到这，老梅脸有点热了。他觉得欠女人的太多了。唉，退了休，回去好好补偿补偿欠女人的感情债，也该好好享享天伦之乐了。
他这样想着，登上了一座高高的煤山。夕阳下，矿山的景色尽收眼底：天轮飞转，煤楼上机声隆隆。老梅的心里很是熨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