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京
1
周若溪跟关平结婚已经有七年了。初见关平时，周若溪不过二十一岁，纯真而漂亮。关平那年已经二十八岁，事业小有成就。关平长得很帅，但不知为何，表情总有些阴郁，
就算笑的时候，也像阳光下面依旧有残雪未消，带着一点点寒意。周若溪第一次带关平回家，就遭到了家里的反对，但他们虽然剧烈反对，却说不出什么原因来。关平说，如果你将来不要孩子，我就娶你。周若溪觉得孩子是离自己很遥远的事情，也根本没有考虑。就这样，周若溪义无反顾地嫁给了关平。
结婚头几年，两人都遵守约定，周若溪还小，而关平又忙于事业。但最近，周若溪突然觉得失落起来。年龄越来越大，以前的同伴每个人都结婚生子，周若溪觉得，不要孩子，似乎少了些什么。但因为婚前有过约定，周若溪只是若有若无地暗示关平，关平却没有丝毫反应。
周若溪的老同学笑笑新添了个儿子，马上办满月酒，周若溪心里一动，这也许是个好机会。她喜滋滋地张罗给笑笑的宝贝儿子买礼物，在商场里逛来逛去，选中了一个长命百岁的银锁链。回到家，她把银锁链放在床上把玩。亮澄澄的银子，闪耀着喜悦的光。关平下班回来，看到床上的银锁链，脸色立马变了，大怒：“这是什么鬼东西，赶快给我扔出去！”周若溪大吃一惊，关平的反应，跟她意想的完全不一样呢。
2
笑笑的儿子满月当天，周若溪精心打扮，拿着银锁链，还有一些奶粉，纸尿裤，开车去笑笑家。周若溪家在郊区，笑笑家买的二手房，价格便宜，地段却很好，在市中心，离关平工作的地方倒是不远。关平在认识周若溪前，在市中心也有一套房子，但后来把它卖了，在郊区买了一套。周若溪无数次想过，如果市中心那套房子还在该多好，关平却不让她多问，连房子在哪儿都不告诉她。
下了车，周若溪拎着大包小包走上楼去，1314，是这儿没错。周若溪按响了门铃。恍惚间，听见有小孩的声音：“妈妈，你来接我们回家吗？”哪儿有小孩叫妈妈？周若溪纳闷地四顾，走道里的感应灯灭了，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这个笑笑，肯定照顾儿子忙昏头了，怎么还不来开门？周若溪等得着急，突然觉得脚下有些异样，低头一看，一对白白胖胖的双胞胎，穿着红肚兜，正仰着头，满脸期盼地看着自己。
门打开了，笑笑穿得严严实实的，抱着同样裹得严严实实的儿子，站在门后招呼周若溪进来。周若溪再一低头，那对孪生子，已经不见了。周若溪奇怪地问道：“咦，那两个小孩上哪儿去了？”“什么小孩？”笑笑纳闷地问道。“刚才在这儿的啊。”周若溪四处看了看，整条走道里，空无一人。“这么黑，你怎么看得到？”笑笑一把将周若溪拉进屋里。周若溪一头雾水，刚才明明看到有两个小孩的，白白胖胖，穿着红肚兜，可是细回想起来，是有些不对，现在已经是深秋，哪还会有光屁股穿肚兜的孩子？而且走道里太暗，就算有小孩也不可能看见的……
周若溪满腹狐疑地坐在沙发上，一边吃着水果，一边心不在焉地看电视。突然，她看见窗帘一动，凝神看去，落地窗帘后面，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动。周若溪走了过去，掀起窗帘，正是刚才的那两个小孩。“原来你们躲在这里！”周若溪惊喜交加，她最近看到小孩特别亲，很盼着能有一个孩子，如果是双胞胎，那就更好了。可是这两个孩子却低着头，似乎受了天大的委屈，过会儿，抬起头来问：“妈妈，你是来接我们回去的吗？你们搬家了，为什么不带我们走……”两个乌溜溜的大眼睛，泪水在眼眶里不停地打转。
“你在跟谁说话啊。”笑笑抱着孩子走了过来，脸色很难看。“我……”周若溪语塞，再看时，那两个孩子，又不知所踪。周若溪觉得有点不对了，把礼物留下，匆匆告辞。在车上，她都恍惚听到两个小孩的嬉笑。
3
晚上，关平回来得很晚，周若溪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觉。她的脑海里，一直在回想白天所见的那两个小孩。究竟是怎么回事呢，她百思不得其解，他们为什么管自己叫妈妈？“哎，我有件事……”周若溪想跟关平说说。“如果是要孩子，免谈。”关平毫不客气地打断了周若溪的话头。
“免谈就免谈。”周若溪也赌气了，转过头去。良久，周若溪听关平的呼吸，似乎还没睡着，假装自言自语：“哎，那对宝宝真可爱啊……”关平却触电一般跳了起来：“你胡说什么啊！”周若溪觉得很委屈：“我就是想要孩子了，我想当妈妈！”“疯了，你这女人疯了！”关平嗓音颤抖，伸手去捂周若溪的嘴：“别说，不要说了！”周若溪眼泪都要出来了，使劲掀开关平的手，大喊：“我要孩子，我想当妈妈！”
关平翻过身去，把被子蒙在头上，再不吭声。周若溪又气又急，踢了关平几脚，关平一点反应也没有。周若溪哭了会儿，觉得口渴，便起床倒水喝。伸手去摸，茶杯却不在往常的位置，周若溪嘀咕道：“奇怪……放在哪儿了呢？”正欲开灯，突然又听见小孩嬉闹的声音，好像离得很远，听不太清，但又好像很近，就在耳边似的，不禁一哆嗦，钻回被窝。继续用脚去踢关平：“喂，起来帮我倒杯水！”关平坐了起来，揉揉血红的眼睛，瞪着周若溪：“你有完没完，要喝水自己去！”
“我……我听见外面有小孩的声音，我害怕。”周若溪抱着被子，老老实实地说。关平却明显愣了一下，这时，房门吱嘎一声，开了，窗帘也无风自动，似乎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从客厅扑了进来。
“嘻嘻，谢谢妈妈带我们回家……”周若溪清晰地听到这么一声，吓得呆住，正欲告诉关平，却见关平两眼发直，呆呆地盯着屋里的大衣柜。衣柜的门是一整门的镜子，平时周若溪穿完衣服，很爱在镜子前臭美几下，但这次向镜子里一望，却几乎魂飞魄散。镜子里有两个小孩，白白胖胖，穿着红肚兜，正在里面嬉戏，一个缠住关平左边的胳膊，一个拉住关平右边的胳膊，似乎在撒娇。脸上，带着天真的微笑，但这笑容，也像是阳光下的积雪，挟着无尽的寒意。周若溪看着镜子里的这三个人，再看看屋子里，只有自己和关平，那两个小孩……怎么会出现在镜中？周若溪被自己的发现吓得晕了过去。
4
第二天，周若溪醒来时，发现关平已经停止了呼吸，脸上，却依旧带着微笑，那笑容，像极了阳光下的残雪。周若溪办完关平的丧事，收拾他的遗物时，发现了几张妇产科的检查单。单子上的日期，是十年前。当时关平还在读硕士，家里给买了套房子，还有了个女朋友，一次意外，女朋友怀孕了，是双胞胎。关平不肯结婚，拖到四个多月，女孩百般无奈之下决定去医院引产。在那过程中出了意外，母子双亡。
（紫／编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