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笔
李昶伟(书评人)
《浮生胡言》一书出来了，每个曾经趴在“你那边几点”的墙头偷窥过胡续冬博客的人，或者在《新京报》“桑巴故里”或“浮生胡言”的专栏里读过胡续冬文字的人，心下
都会感到一阵快意。正如作者常常感叹的“伟大的偶然性”，我猫上“你那边几点”的墙头也是一个偶然事件，这还要感谢神奇的google搜索，我都想不起来是什么蹊跷的关键词让我搜到了胡续冬的博客。毋庸置疑的是，短短的时间内，我被它吸引了，我一边读一边恣意地狂笑，此情此景曾经让我身边的人心生疑窦，而如今他们和我一样，成了那个每日上涨的数字下面潜浮着的芸芸众生。
和原先逐日式的阅读不同的是，书的形式把风格紧紧地纠结在了一起，于是，密度就出来了。那是一种旁逸侧出、包容万象的叙述力构成的鲜活文字，裹挟着生猛而峭拔的想象而来，最终，它让我们看到了一个生机勃勃、新鲜得像早市上的蔬菜水果一般的生活。生活的这种质感，并不是什么时候都有的，更多的时候它会被各种纷纭杂乱的现场感所遮蔽，被各种偶然的无因无名的心绪所冲淡，但是在这个炎炎夏日里，我披着一身暑气重读这些熟悉的文字时，依然感到了当时读它们时的那种快乐和那种质感。
胡续冬的文字魅力是毋庸置疑的，它汪洋恣肆的词库中词汇间盘根错节的组合让人相信语言被构造的无限可能性。伴随着语言凸现的，是广阔庞杂的生活事件，它们环绕着作者的生活——一个学院派知识分子并不“学院”、涉猎相当“旁门左道”的生活而展开，貌似具体而微但事实上并不“微”，只是从小口径入手，而实际上却是纵衡四海。想象力的轨迹上天入地，在各个领域长驱直入。首先题材上的五花八门、浩浩荡荡就足以把人们理解的“浮生”二字的界限往外拓了又拓，从家庭生活到五百年前西班牙宫廷论战，从厕所到千里苗疆，从泡菜到流浪猫，从养蜂人到诺贝尔奖评委……时空的纵横捭阖夹杂着叙述的狂欢，譬如，在《被情人节糟蹋的大自然》一文中，从“大自然”花卉市场到情人节到玫瑰酷刑，从“蓝色妖姬”到黥首到岳飞的“精忠报国”到《神雕侠侣》的绝情谷再到外星人……一路下来，我们的思维随着作者诡谲而又妙趣横生的联想进行了一次天马行空的翱游，最后降落下来得到的体会是:人们对以玫瑰为代表的自然生物进行的胡乱改造的的确确是有罪的。这种叙述上的狂欢化效果常常使一篇不长的文章超越题材的狭小入口进行纵深纵广的挖掘，从而使我们得到的不只是诙谐戏谑带来的乐趣，更是剥去事件表层深入内里的严肃思考。
胡续冬一直是诗人，虽然也许诗人的影响力在广大读者中没有专栏、博客辐射出的影响力那么大，但是作为一个优秀诗人的特征同样不可扼制地在他的这些小文中流露出来，他的诗歌中那种强烈的风格感也浸透在这些文章里，语言上的巴洛克，想象力上的诡谲奔逸，叙述上的狂欢化效果，以及貌似戏谑实则暗藏深沉的这些品质都有所体现。我一直觉得这个有着一颗顽劣童心的作者在文字中除了把快乐挖掘出来，也在把深厚的感情埋藏进去，而有时候埋得不深又从文字中凸现得格外分明。在那几篇有回忆色彩的文章中，像《你好，养蜂人》、《我的“流年碎影”中偶然的行翁》、《草坪音乐记忆》等文中，和其他文章不一样的语气是因为不一样的感受，这种感受和曾经的青葱岁月、曾经的年少轻狂、曾经的文学理想等等等等交织在一起，其丰富的含意就像作者常常使用的“土鳖”一词一样，有着复杂的感情色彩。
在《草坪音乐回忆》一文中，有一段让我印象很深的话，是以整本书中难得一见的深情语调写的:“我一直坚信，没有面积足够庞大的草坪的大学是一所失败的大学，一个没有许秋汉之类的骑着吉他(和女孩)满天飞的音乐人的草坪是一个失败的草坪，而一段没有傲气酒气腥臊气草莽气杂糅的草坪音乐记忆的求学经历，则一定是一段失败的求学经历。幸好，我的求学经历还不算失败。”在这样的细节中，一个精神上更为朴素更为充沛的时期呈现在我们眼前，它和我们现在开口闭口谈offer的校园生活是全然不同的，这样的年代，孕育了写《浮生胡言》这样可爱文字的作者，也滋生了我们这些只能当看客而无法置身其中的读者内心深深的妒忌之情。
图:
《浮生胡言》，胡续冬著，中国工人出版社2006年6月版，25.00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