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树林
谷草并非是草，而是谷子成熟收割下来脱粒之后的干秆。谷秆称谷草，而麦豆苞黍之秆却称之为玫秆、豆秆、苞米秆子、糜稂秆。很令人深思。于是我联想起以往关于谷草的一些悲情秘事。
我很早就感到了谷草的重要，我注意到松嫩北岸一带站人不论在哪一段年代，都对谷子、谷草很重看。因为他们早就发现谷子是“双高”作物（并且还有许多特异效用），它“饱打”———产量高；谷草好卖，价格高。同样地块，同样条件，谷子单产及经济收入明显高于其他庄稼作物，同时谷子碾出的小米又属于细粮之列。因此种谷者多，卖谷草者也多。建国前后至七八十年代，每当冬闲时节，家乡茂兴及周边各乡村卖谷草的大车披星戴月每日不断，直奔吉林大赉，因为那里大量收购谷草。
谷草是牲畜的重要饲料，牛马驴骡离不了。脱粒后的谷草柔软披靡，散发一种清新的谷香和草香。捆好之后“上垛”，或铡成寸草储备起来以作为牲畜一冬一春的“主食”之用。
谷草又是当年站上农家取暖、仓储的主要原料。那时的窗户都是一张薄纸糊就，冬夜特冷，为此各家都用谷草帘子挡窗御寒，用谷草“把子”围钉房门沿口。解放前有的人家还用谷草帘席铺炕，有的甚至用谷草编成雀窝一样的“睡袋”以解被褥之困。用“谷草囤”装粮储菜是平常事。就连生产队时期，各队也普遍是用谷草卷碱土泥砌筑圆仓瓢囤装粮储种，既防震、又防鼠。更饶有趣味的是：站人的鸡架都是建在房山旁，底下是鸭架，上层是鸡架。每当母鸡开裆下蛋之时，由于窝少鸡多，时常发生争窝现象。先上架的母鸡卧在提前置放的草窝里纹丝不动，静等下蛋；后上架的母鸡见已无窝可占，急得在一旁咯咯直叫。为了解决这个难题，各家都用谷草编成几个椭圆桶的“鸡骨碌”，挂在鸡架两旁，“鸡骨碌”两端相通，能进可出，既保温、又通风，为站上人增添了一道别有天地的风景线。
谷草还有一定的药效。过去，站上的皮铺、皮毛社薰皮子必须用谷草做燃料，因“谷火”火硬火匀，薰出的皮子红润色正。
站人常用谷草薰害虫。特别是种葱、栽葱，都在垄沟里撒上谷草碎沫，防治地明，药效甚好。于是我幡然醒悟———
几十年前，小孩死亡率很高。怪不得那时的“小死孩子”都用谷草来捆，扔于野外，准是为了防虫防腐，为多放些时日以寄托长辈哀思。
我还听长辈说，1945年我还未满两岁时曾经“死”过一回，爷爷用谷草把我捆了之后准备要“扔”又舍不得扔，便含泪把我放在炕头抽起烟来。一袋烟抽罢站起来拨开谷草想看我最后一眼，他突然发现我鼻翼似乎煽动了一下，接着用手一试，便惊喜地将我抱出谷草捆，我便奇迹般地“拣”了一条命！现在我才明白，那是因为谷草的热气把我从假死中薰醒了过来，晚一秒也完了！
1946年———“闹防疫”那年，人死的多，死的快，朝不保夕，说死就死！爷爷上午埋葬了他的二弟我的二爷，回来时已被传染，头发热，身发冷，开始瑟瑟发抖，渐渐力不能支。于是他赌气般地喝了半瓶酒，把炕烧热，铺些谷草在炕头倒头便睡，索性一死。昏睡一夜，鸡叫醒来，只见他满脸热汗如洗，浑身、四肢满是花生米一样的紫泡，奇痒难耐，用手一抹，黄水直流，翌日清晨竟像一场恶梦般死里逃生。我深深明白，又是谷草的热气趋散了瘟毒，挽救了爷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