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敬的易教授先生,因您的讲座达到了“学者使电视深刻”(《品三国》广告语)之故,近来您名声大噪,如日中天。您那略嫌尖细的湘味普通话段子,已萦绕在无数寻常百姓家。历史的大餐,加了辣子之后,果然满坛子异香扑鼻,万众欢腾矣!在下我耳濡目染,也买了一本大作来研读。
读罢,拍案惊奇!不过,现有若干疑问,就教于易先生。您走红以后,先有复旦周
振鹤先生斥为“破绽百出”,又有网友说您“信口开河”,更有人著文质疑您的“历史观”。但见您从容应对,一一辩驳,显见得比余秋雨大师沉着冷静得多。
我倒觉得,您的“硬伤”不多,不像余先生那样俯拾即是,让人家写成书来开心。您思路严谨,又认真读过《三国志》、《三国演义》、《资治通鉴》及其他三五本野史笔记的,弄错了古代官制、用错了古汉语词汇、以及张冠李戴的事情,怕是难有。关键是,您是文学教授,“捞过界”来论史,您是否能够代表“学者”水平?
您的问题在于———以猜测代替研究,“大胆假设,粗率求证”。这几乎不是在谈史,而是隔山打牛,业余瞎侃三国而已。
即便您仅是在做“普及”工作,但既然谈史,同时又有考证与分析,总还是要循着一种科学的态度。你的介绍与分析,所依据的,仅仅三五本古籍。“品三国”目前虽然只能“纸上谈兵”,但您的依据是否仍嫌狭窄了一点?要“品”三国,总要将彼时人口、经济、物候、地理、军事、文化、风俗……林林总总古今资料爬梳一遍。要肯定一件事情,总要多方举证,大致“锁定”。
您老却不,也许是您成长在“建设兵团”时代,“主题先行”的痕迹比比皆是。先立论,后找证据。且证据不超过两三本书。不利的证据,就敷衍过去,弄个自圆其说就罢。有利的证据,则仅举《三国志》,一句“这是上了正史的,应该没错”,就罢。或者“作者对某某是反感的,但他都这样说,那就应该没错”。如《资治通鉴》上有不利证据,则一句“司马光是靠不住的”就了事,却又不提《资治通鉴》也是正史之一。这方面,在论及曹操、诸葛亮的为人时,颇为不少。恕我不一一列举,怕您也是心中有数。
您的“多层次假设”也是一绝。论到曹操赤壁之战究竟投放了多少兵力,您居然用了打折法。史无明载,您就“即使不到八十万,打个对折,也是四十万。即使四十万也没有,再打个对折,也是二十万,犹胜于江东的五万人马”,如此“历史数学”,怎不令人拍案?人数多少,总有一定的凭据来估计,打折法也算讲史?那真要请陈寅恪老于地下来问一问了!再有,曹操究竟是大军与孙刘联军遭遇,还是仅仅五千轻骑撞在了周瑜的口袋阵中?您是忽而在东,忽而在西,待读者早已经“蒙查查”之际,您就“总之我说得有道理”了。
您的考证来源,总是那三五本书,此书如何讲,彼书如何讲,以我看来哪个更可靠———就算完事了。评定标准,全在您。痛快固然痛快,您说,这是学问吗?您莫非在文学领域里,也是这么做研究的?史书所言,有多少是可以依据的?说诸葛亮“身长八尺”,换算过来,就一定是“一米八二”的“帅哥”吗?古人行文,多有溢美,且涉及数字,也往往有约数。“八荒四野”的,都不是实指。“诸葛亮身高一米八二”,这种考证真是乌乎哀哉,与郭老在文革中对杜甫草堂屋顶的“三重茅”究竟有多厚的搞笑考证,真正有得一比啊!
所以,我奉劝您就不要再一本正经地谈什么您的“历史观”了,通篇看来,不过是一个业余读史者,随心所欲的侃侃,不如叫做《吹三国》更贴切。您言语之间,好像不大瞧得上“电视学者”余秋雨,然余先生是一本正经在做学问,疏漏是疏漏,绝无信口开河,凭感觉和猜测就下结论。他是先有感受,后有结论。不像您,是先定出惊世骇俗的结论,再草草找几个论据而已。
您如要歪谈三国,可以,谁也不能禁止,但请先摘下学者帽子。我看您———街谈巷议,侃爷是也,充其量乃二十年前说历史评书的刘兰芳女士第二而已。固然能给大众以开心,不过,与学者不学者的关系不大。
所谓惟楚有才,于今为劣。信乎?信乎!(傲世弥衡 文 都市快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