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保平
在我上下班的路上,有一家店面,门前有一棵樟树,长得像一把伞。树干有汤碗那么粗,是“伞柄”,三个分枝就是三根“伞骨”。撑起来,就是一把浓荫如盖的伞,永远郁郁葱葱。每天上下班我都要经过它,越看越觉得好看,越发地喜欢。可是有一天我发现它的三根“骨”被生生地锯掉了,只剩下光秃秃一根树干像木桩似地立在那里,其丑无比。为什
么这么漂亮的树被锯掉了呢?为什么周围的树没有被锯掉呢?我气愤地站在树干前观察了一番,最后断定是那家店面的人给锯掉的。想来是那家店面的老板嫌它挡住了自己的招牌和门脸,觉得它断了自己的财路,非要把它锯掉,才能解恨,才能财源滚滚。我只能这样猜测,除此我真的找不出令我更可信的理由。作为一个从大山里走出来的人,一个与树有深情厚谊的人,我为此伤心了好一阵子,每次经过那棵光秃秃的树干我都要恶狠狠地瞟一眼那家店面。
城市里像这样被伤害的树还有很多。报纸上曾经报道过本市一家商场,也是嫌一排槐树挡了自己的风光财路,把槐树拦腰剥了一尺来长的皮。没多久,这排活了几十年的槐树就死了。还看到有报道说,为了绿化城市,人们跑到农村去把大树挪到城里来,结果“树挪死”,很多树因“水土不服”死掉了。
这大概就是城市里的树的真实命运———生死存亡,一切以人的利益为本。因此,城市里的树就是城市里的人的利益、意志的延伸,城市里的树常常因为修一条路而被挪走或招来砍伐。城市里的树按人的要求被修剪着,被整齐划一地规定着,如果说有什么造型的话,也是类似《病梅馆记》里病梅的姿态。
有人说,树是一个城市里真正的原住民,见证了城市的兴衰荣辱。这话只说对了一半,对于一棵几十年、上百年的老树来说,它当仁不让的是城市里的原住民,可是现在的城市里还有多少这样的“原住民”呢?更多的是从山里、从农村迁来的“外来人”。它们被安插在城市的每个角落里,种在马路两旁,孤单地呆立着;或是吸饱了灰尘,枝叶总是灰蒙蒙、油乎乎的;或是在寒风里瑟瑟发抖,极像城市里的农民工,满面尘灰,形容憔悴,逆来顺受。
我关心那些从山里、从农村迁来的树。它们听着噪音、吸着尾气、沾满烟尘,却默默无语,仅仅是为了生计而挣扎在城市里。它们被“修剪”、被“造型”,它们逆来顺受,一点脾气也没有。当然,更多的人对它们熟视无睹,它们用树的沉默和坚韧,顶住风吹雨打,坚持着一个无法确定的梦想。
在某个早晨或是黄昏,它们有没有想念山里、农村那阵清爽质朴的风?有没有想起曾与自己的同伴一起迎风摇曳,“沙沙”地互相握手,亲切地打招呼?有没有想起在山里、在农村毫无顾忌地呼吸与生长、纵横枝丫的快乐?也许会有吧,但我没法知道。因为我和它们是两个世界,我惟有希望它们在城市里活得好些,更好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