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淼
一个华裔混血的美国女作家，写了一部有关中国女书的长篇小说，其中内容既涉及到传统女性的缠足与婚嫁这些民俗活动的过程，还披露了她们真实的内心世界，这听起来似乎有点不可思议。即使对于很多中国人来说，女书也是一个相当陌生的名词，这种已被列进“世界记忆遗产名录”的古老而又神秘的文字，是悄悄开放在“中国文化深山里的一朵野玫
瑰”，它诞生于一千多年前湖南省西南部的边远山区，是一种濒临凋谢的、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只在女性之间流传的专用文字。这位名叫邝丽莎的美国女作家，非但围绕女书构思了一个凄艳而动人的爱情故事，她对于女书的描述，甚至还得到了女书研究者的高度赞誉———作为一位生活于异域的年轻女性，邝丽莎能够排除猎奇心理，在广泛搜集各种资料、并进行实地田野调查的基础上写成此书，将艺术的真实拉近历史的真实，首次向世人展示出一种极富传奇色彩的文化现象，说起来不能不让人产生深深的敬意。《雪花和秘密的扇子》讲述的其实是一个带有同性恋色彩的爱情故事。相传在古代湖南西南部的瑶族居住区内，女性因不能享有个人权利而备受压抑，作为无形的抗争，她们发明了女书这样一种悲剧化的艺术，以男人无法认识的文字表达自己的情感；出于彼此之间的同情与交流的需要，她们相互结合成为一种超越亲情乃至性爱的“老同”，以同性之间的特殊关系结成同盟，并因之形成一道独特的文化风景。很显然，这两者对于当地瑶家女的重要性都是不言而喻的，女书是她们心灵交流的渠道，老同则成为她们彼此情感的寄托，她们虽然不能拥有独立的生活，却在有限的范围内努力拓展了自己的生活，在很大程度上，女书与老同，使她们暂时摆脱了男权社会的视线，为她们的精神世界营造了一个相对自由的空间。在邝丽莎的小说中，女主人公雪花和百合之间即是一对老同的关系，这两个命运迥异的女人同样生活在男耕女织、男婚女嫁、男尊女卑的社会环境中，她们虽然拥有自己的梦想与个性，但她们同时也明白，自己的命运如何决定于男性，决定于未来的家庭———她们的人生没有过程，只有结果，不管身份贵贱，她们均不能主动追求自己的权利，而只能以顺从与牺牲去换取未来的生活、赢得家人的尊敬。她们之所以能够忍受脚骨折断、皮肤溃烂的痛苦去缠足，她们之所以能够以缜密的心思去学习各种精巧的女红，其背后既有她们对未来生活的权衡与计算，同时，也体现了她们渴望幸福生活的良苦用心。
作为身受宗法礼教桎梏的女性，雪花和百合的命运生来即是被注定的，她们一方面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地重复着瑶家女世代单调的生活，另一方面，却也并非“毫无异议地接受命运的安排”、心甘情愿地成为男性传宗接代的工具。因为她们都是男人的附庸与玩物，她们在异性之间其实很难体验到真正的爱情，对于她们，反倒是老同之间的爱情更加纯粹一些。借助于相对独立的女书，她们能够分享彼此内心的秘密，对于彼此命运的同病相怜，也更能让她们产生出惺惺相惜的感情。百合说：“雪花是我一生的老同，我对她的爱远胜过那个身为我丈夫的男人。我们是真正的老同。”正因为有了这种同性之间的真挚爱情，她们的人生才具备了一种强有力的精神支撑。
一般来说，外国人写作中国背景的小说，读起来总有一种隔靴挠痒的感觉。《雪花和秘密的扇子》也未能免俗，虽然作者对包括缠足在内的各种民俗，以及女性心理的描写均堪称细腻，但慢慢咀嚼却又不免带有一些图解的意思，不过，好在作者深谙避重就轻的作文之理，所以，她只叙述、不议论，以精彩的故事去诠释女书内在的涵义，这就使得小说最终取得了扬长避短的效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