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述张帆男40岁画家
记录安洁
绘图陈博
不知道是不是叫“帆”的男人都会和艺术有点关系。现在坐在我对面的这个40岁的以画画为生的名叫“帆”的男人很容易让我想起琼瑶小说里的男主角“费云帆”。他们同样擅长绘画，同样有风流倜傥的外表，甚至同样爱上了一个比自己年轻将近20岁的女孩子。
燃烧的激情岁月
20年前，我还是一个艺术青年。满脑子充斥着对色彩的幻想和对世界的热爱，对我来说，画画就是我的全部生命。
现在回过头来看，我能走到今天，我所拥有的一切，也都拜绘画所赐。那时的我，似乎可以爱上任何一个人，任何一件事，因为我的心中燃烧着无尽的热情，也很容易被热情点燃。直到遇到晓燕，我才知道其实你爱得再多，你真正想拥有的却只有一个。
晓燕是我一个同学的好朋友。那天，我去学校看朋友，刚好遇见她，初见的那一瞬，我生出一种错觉，好像看到了画中人走出来。她的美丽和张扬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特别是她那双璀璨的眼睛，像星夜却有着丰富的色彩，在那个没有什么色彩的年代，这双眼睛点燃了我全部的激情。我知道自己一直不是一个循规蹈矩的人，我放荡不羁的心也从没停止过对新事物的渴望。我希望我的爱人她会是不同寻常的，那时的晓燕就给我这样的感觉。
回去之后，我压抑不了内心的激动，凭着记忆我画了一张素描。现在看来那张画在技法上是有很多缺陷的，但我创作时的那种情绪，在我今天想来都还是不可思议，那是我从未有过的完美。第二天我莽撞地跑去找她，她看了我的画很惊讶，脸上迅速地飞起两块红云，而我则激动不已，因为，她看懂了我想要表达的东西。我也因此而确定她是有灵性的，她就是我要找的那个人。
我告诉她，我想为她画很多画，她就是我的整个世界。那个下午，我带她去了我朋友的家里。在那，我给她画了第一张人体素描。临时画室里，两个不谙世事的青年，被自己和对方的激情点燃了，情欲的烈火吞噬了我们。
但是，事情并没有想象的那么顺利。我们的爱情招致了她家人的反对，他们觉得我的职业非常不可靠，在他们看来，学画画还不如学理发来得实在。但我知道，晓燕爱我，也爱我的画。可单纯的爱情并不能避免生活中的矛盾。我的脾气很坏，激勇好斗，而她的脾气也很火暴。各种矛盾交织在一起，我们的感情发展到了需要给个说法的阶段了。
我得到了我的最爱
张帆在我面前抽起了烟，虽然是对往事的回忆，但他仍旧掩饰不了自己的激动。握住烟头的手有些轻微抖动。事情已经过去了很多年，而他却还有这样的情感，那么当年的汹涌澎湃该是可想而知了。
晓燕约我去江边，我知道她是要跟我提分手。我早就感觉到了她对我的不满和愤怒，这里面当然也不乏来自于她家庭的阻力。我们两个是太相似的人，爱可以爱得死去活来，不管不顾；但果真闹起来，所有的好就也都被忘掉了，只剩下怨恨。
我料到终究会有这一天，于是，我早早将我的决心准备好了。那一天，去赴约的时候，还带了一张画，是一幅梅花，和别的梅花不同的是，上面那些红色花瓣是我刺破手指，用鲜血涂上去的。我想不管最后结果是什么样子，哪怕是分手成了仇人也好，我只是想让她知道我对她的爱，我也只是想让她记得我们曾经这样快乐地相爱过。
那天晚上我们漫无边际地说了很多话，最终还是说到要分手。我无声地把画递到她面前，画卷展开的那一刻，晓燕惊呆了，她的双眼迅速被泪水淹没，她总是能看懂我的作品。在画面前，我们没有隔膜。我想告诉她，我是在用生命热爱她，我想告诉她，再寒冷的冬天也一定会过去，我们一定可以坚持下去。只是这些，我无需说出口，那幅画已将所有的言语都送入了晓燕的心里。
晓燕坚定地和我走到了一起。为了我，她甚至和父亲吵到要断绝关系，而她的母亲早在她三岁时就病逝了。她搬到我这里，看见我后她美丽的眸子滚落两颗大大的泪珠，说，“现在我什么也没有了”。我永远记得那时憔悴得她让人心疼的模样，我把她紧紧抱在怀里，对自己说我一定会爱她一辈子。
过日子毕竟和爱情有很大的不同。我虽然热爱画画，但是在当时依靠绘画却难以糊口。晓燕和我在一起后不久就有了孩子，但是那时候我们都没正式的工作，也没有抚养孩子的能力。三个月以后，
我陪她到医院去做了流产手术。看着从手术室推出来面色惨白的晓燕我明白了爱一个人是要给她一个现实的未来。
那一年，我决定下海。依靠朋友的关系和自己的专业技能，我开了个画廊。因为经营得较早而且颇有特色，不久以后画廊开始盈利了，我们的生活也有了实质性的改变。三年后，我们有了孩子。
是爱情还是无味的日子？
孩子生下来之后，晓燕再没有出去工作，呆在家里一心照看孩子。表面看来，这是一个其乐融融的三口之家，没有衣食之忧，我和晓燕间有深厚的感情，也不乏共同语言，似乎没什么好抱怨的。只是，随着日子一天天过下去，我却感到越来越失落。
首先是我感觉到了晓燕的变化，随着年龄的增加，和社交圈的缺乏，她变得黯淡而平静，不复往日的澎湃和张扬。而我，却一直在风口浪尖里打拼，似乎仍旧停留在当年的意气风发，我的昂扬在晓燕的平和面前，显得莽撞而幼稚。就好像你兴冲冲去赴一个约会，却不小心一脚踏空失去了重心。就算你爬起来，拍拍身上的尘土，一脸无所谓地走下去，但是心中的尴尬和扫兴却是很久才能平复，而如果这样的情况是日复一日的话，那种压在心底的滚滚躁动，是令人难以承受的。
其实，我知道晓燕也有失落的时候。有一次，我要带晓燕去参加一个商业PAR-TY，她高兴坏了，大大的眼睛又重新璀璨起来。她在衣柜里不停地寻找合适的衣服，一件件比划给我看，“帆，这件合适吗？这件合适吗？”我看着晓燕，甚至有些悲悯，年轻时的她绝对不是这样一个没有自信的女孩子，哪怕是穿双草鞋也相信自己是人群中的公主。
我的失落在增加，晓燕在老去，而这老去不仅是外表的，还有内心，而我，年轻时的激情未见消减，我仍然需要有人把我点燃，只是晓燕已不是曾经的晓燕了，我们开始有了距离。
我很担心有一天我会克制不住，做出对不起晓燕的事来，于是，我将所有感情都放在了孩子身上。
激情再次燃烧
去年，我有了自己的第二个画廊。我开始把更多的精力放到了谈生意上。在此之前，我已经有很多年没画画了，这一年，我再一次拿起画笔，不是因为别的，是因为一个叫丽琳的女孩。
她是美院的学生，在应聘的人中间，我一眼就看到了她。她像极了年轻时候的晓燕，浑身有一种挡不住的热力，仿佛一个不小心，就会喷薄而出，尤其是那双眼睛，和晓燕当年一样的璀璨。而更重要的是，第一次见面我们就有了眼神的交流，彼此的感觉是那样熟悉。仿佛又回到了我的恋爱时代。从此我对丽琳多了一份关心。
4月的一天，我带丽琳去见客户，办完事，我突然想带她去看我的画室。说是画室，其实因为多年没有动笔，倒更像是我从前作品的收藏室。在那里，我给她看了我以前的画作。她啧啧赞叹着，后来看到我给晓燕画的许多人体画，她问：“这个人是谁？”“这是我的妻子。”她又说：“你一定很爱她，我在这些画中看到了爱。”我叹了一口气，告诉她这都是很多年前的事了，我已经很久没画画了。说这句话的时候我充满了惆怅。
丽琳望着我，她的眼睛忽然明亮起来，看得我眩晕。“你能为我也画一张吗？”我没有力气开口说话，而丽琳却已经解开了扣子。
那一天，我给她画了一幅人体画，恰似当年给晓燕画的，她的曲线，她的眼睛，她的皮肤唤醒了我失去已久的激情。一切都结束以后我懊丧而又喜悦。一面觉得我对不起晓燕，而另外一面我却为找到了丢失已久的激情而感到快乐。
丽琳开始成为我工作的左右手，带着她我仿佛又回到了有憧憬有热血的年轻时代。丽琳也不对我要求很多，只是默默地跟在我身边。她说她欣赏的就是我身上那种中年男人已为数不多的激情。
不久以后晓燕感受到了我的变化，她是敏感的。她知道我的这种欣悦并非因她而起，有一天，我睡在床上，背对着她。她突然说了这么一句话：“当初要是没有嫁给你，也许你会记得我一辈子。”我听了心里酸酸的，转过身看她。她的眼睛里看不到光彩，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含义复杂的幽怨。
我的心猛的疼痛了起来，忽然我想起了年轻时的晓燕，那个可以为了我而不管不顾的晓燕。那个曾经懂得我一切的心思并且深深吸引我的晓燕，那个我曾经许下承诺要爱她一辈子的晓燕。而这一切都到哪里去了呢，到哪里去了呢？
时间悄然而逝，一切的问题并没有因为我的逃避而有所解决。我的不拒绝的态度让丽琳更加热烈起来，那双璀璨的眸子时常亮晶晶地看着我，我知道她想要什么，但是面对年轻而又热烈的她我又能给什么呢？我又给得了什么呢？
不知道故事到这里是不是结束，但明显张帆有些找不到方向的苦闷。这时，他的手机响了起来，是晓燕的电话，问他今晚什么时候回家。是啊，还有一个家，还有一扇为他敞开的门，还有一个等他回来的人。而他为什么还要犹豫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