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希民
古驿茂兴站原名“茂兴苏苏”或“木乌苏”,系蒙古语:这里的水不好喝之意。1683年康熙皇帝为抗御沙俄侵犯黑龙江城雅克萨,由藏兴至瑷珲建立了19驿站,1685年正式开通。茂兴站建立在四面环岗的低洼处,也可能是为了取水之艰难,从而又引出了一些令人悲酸的往事……
据说,茂兴东烧锅(号称公兴源),当属茂兴最早的老井,始建于民国初年。在这以前,虽然已有一些老井存在,但到了1950年至1980年期间,都已经变成枯井或不存在了。东烧锅这口井水是全镇最好吃的,当年用这口井水造出来的酒,远销新站、古龙、他位哈,以及江西大赉、江南扶余、前郭等地。建国初期乃至上世纪六七十年代,这个井仍是镇中心主要商家、居民用水之处。在上世纪六十年代初,仍有三四个挑水专业户,分别给个别用户送水。他们大多数年已四十开外,肩上配有垫肩(俗称扁担磨子),用水户买的是用木片或竹片或铁片制成的水牌子,一挑水为一个水牌子。当时五分钱一挑,后来涨到一角一挑。用水户的水牌子,多用铁丝穿上挂在水缸处,送水人将水倒进水缸,自己将水牌子摘下,用水户从来不过问,只是见水牌子没有了,然后再买一副就是了。上世纪六十年代我家搬到街里,当时吃的就是这口井水。我常到这里挑水。那时,井房子尚存,井架上安着一个木头轱辘,起初尚有一个柳罐斗子,一般一柳罐能倒一桶水之多,接下改用铁环代替柳罐斗子。即一条柳罐绳,前头系着一个铁环,打水时先将铁环套进水桶,然后摇辘辘把下井,将水再摇上来,确比大柳罐方便、轻巧多了。吃这口井水的当时尚有上百户之多,从来也没干过。而作为藏兴东烧锅这口最古老的水井,辘辘把又吱嘎嘎响了十余年,最终被改革大潮的风沙淹没了。那年月,每个生产队只有一口水井。我亲眼见过打水的小巴筲及木桶。我所在的原幸福二队队后就有一口水井,没有盖,距离生产队的大粪堆仅有十米之遥。可以想象,一遇刮大风日子,浮土及粪末便刮进井内,水面漂浮着一层污垢,全队人畜就吃这口井水,甭说有多么肮脏了。更有甚者,有时因打水过多,井底仅存一点汤。为了饮水,人们不得不挑回家坐清再用。在井北不远处,住着一户人家名叫杨青阁,那时他年近七十,已经不能挑水了。幸亏他家有一个小巴筲和两只木桶。平常都是老太太用小巴筲去井边打水,然后一巴筲一巴筲倒进屋内两只木桶。因为老太太也不能挑水了,家里的木桶俨然成了水罐。小巴筲系木制而成,在小巴筲上有一铁梁,铁梁上端系着一个一米左右长的木把,木把上端系着一条绳子。打水时,先把小巴筲放入井里,然后再提绳将木把拽出井口。一木桶大约两三小巴筲水才能装满。在上个世纪六十年代,站上妇女,大姑娘经常到井沿挑水,扁担上肩,手提小筲,一步三摇,哼着古老的民间小调,灿烂年华随着老井的沉没而逐渐消逝了。
在那大帮哄的年代,饮水是一件大事。夏日炎炎,人们铲地挥汗如雨,口干似火。因此给地里人送水是件苦差事,必须由膀大腰圆的硬汉子担水才成。幸福三队人多地远,一人送难以招架。我亲眼见过该队社员杨明福骑着自行车,挑着一担水,车速疾飞,桶水不洒,是该队专职送水员。可谓身怀绝技,当时他的成分(富农)不好,若不然早被省杂技团要去了。
由于井口无盖、风沙、浮土、粪末不断涌入。不但严重地影响了水质,而且沉淀物过多,往往阻塞水源。为了保证人畜饮水,每年开春都要掏一次井。淘井的费用大致是这样摊派的:工由生产队出,派五六个硬汉子淘井。井上四五人负责打水、提烂泥;井内水少了,一人下井,一边淘水,一边淘烂泥,待淘净烂泥时,他便被井上人用绳拽上来。井上人员挣一个劳日,下井人挣两个劳日。淘完井还要吃喝一顿,主要是暖和身体,消除疲劳。伙食很简单:由生产队派人到各户齐钱或物,一般是吃点鸡蛋,喝几口酒了事。
我初中毕业后,回到幸福二队参加生产劳动,还第一次参加了打井劳动。那是队里的菜园子,由于原井出水量不多,必须再打一口新井。工序大抵是这样的:一般水井三丈许,地面上先大面积开坑,然后往下面积逐渐缩小,最后形成三级倒土。待挖到水层时,就认为挖到“泉眼”了,实质是人已不能在井下作业了。这时,必须马上套好木制井袄(井底),井袄呈棱形,一般为八角形含“四平八稳”之意。井袄一般为四层。然后在井袄上砌“塔头”。“塔头”是由二十里江边打来的,一般直径一尺或二尺不等,高二尺许,是江边“塔头”沟子千年草根盘根错节不断冲刷而成。砌井人手拿一把苫刀[打草工具],井上人早已将“塔头”修理成厚度一样的方形或长方形,在砌井时如不适用,砌井人苫刀稍加修理即成。砌上一层“塔头”,不定期要垫上一层浮土,一眼井基本是肚大口小。然后在井上安放一个井框即成,没有盖。打井也是一项繁重的体力劳动。待打井成功之时,队里照样酬劳全体打井人员,即烙些白面饼,或炒点鸡蛋、土豆片、打几斤酒了事。
1976年,我被茂兴公社党委宣传委员张承学安排到增产五队当社员。当时全队也只有一眼水井。当时我听说该队社员崔振发半夜起大早,为了浇自家小园子,竟把生产队水井挑干。等天大亮,发现井里只剩一潭泥浆了,人畜用水只好望井兴叹。为此离井较远的十多户社员,自发地组织起来打了一口新井。
如今,古驿茂兴站的所有老井都被历史的烟尘淹没了。最近来我处串门的内弟说:现在全镇已基本解决了自来水问题。就是没吃自来水的人家,一般都打了深水井、按了电泵,与自来水无异。
老井,记载了茂兴古老而又悠长的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