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雨
用了一个晚上，读完了图森的小说《做爱》。这个被罗伯·格里耶认为是写出了“叙事体的抽象画艺术”的作家，在今年的五六月份光顾了上海。至于小说本身的好坏，我只能很私人地说，反正我是没看出什么好来，而且说这个话的时候我也不打算承认我不学无术以至于错失了蕴藏在小说深处的那种被认为是“奥妙”的东西。要说不喜欢的理由，有很多
，就简单粗暴地举一个例子吧：小说第一章的最后一段，一共八句话，我粗略地数了一下，其中出现的“我”字不下二三十个。诸如此类的段落不胜枚举。
这种事情，对小说而言，也许你可以站出来说是“风格问题”，那么好吧，对小说，我就委屈地承认这玩意的风格只是不对我的路子。我的私人阅读准则是，凡是一部作品，如果只是无限制地甚至有点神经质地进行自我放大，那么我便认为它至少不是一部第一流的小说。
自我放大并不可怕，实际上这是谁也免不了的事情，但是无限制地自我放大就有点恐怖了，用来写小说，最多也就是不讨我这种水准不高的读者的喜欢，用在实际生活里的后果大概是这样的：如果你把自我放大10倍，你便开始抱怨起你的同事、上司；放大20倍，便觉得爱人和父母都不堪入目；放大50倍，我很怀疑你会不会因为精神抑郁而想要自杀。再放大下去———麻烦你告诉我你家详细地址，我负责在关键时候帮你拨打从110到120之间的各类电话。
这个时代，是宣扬自我，宣扬个性，那么好，反正自我为中心是人人都有的毛病，你觉得你染上一点也没什么。我很寂寞。我很无聊。我老是遭受不公平待遇。我被人骗。我痛苦得要命。这种话，多说也不会少收入多上税，天天说几多次，也许还能帮助脸部减肥。如果你偏爱感受痛苦，喜欢精神自虐的游戏，你可以把自己关在家里反复玩。但是，请注意，不要拿到生活的公共部分来，你拿出来，它就是污染就是公害，就注定了要被人不屑。不过，不幸之处正在于，很客观地说一句，就我所遇到的偏爱甚至酷爱自我放大的人来说，没一个是不想把这种态度摆到众人面前来吆五喝六的。
还有更吓人的，就是一点也不自觉到自己有这个毛病，还津津乐道吵了要跟人谈爱情的人。有言曰：爱是恒久忍耐，又有恩慈；爱是不嫉妒；爱是不自夸，不张狂……就算你不爱听这种话，那么至少你也要想清楚，所谓恋爱，肯定是针对彼此而言的，你爱他，他爱你，两个人爱来爱去———你把爱全留给了自己，除非是你找到一个爱多得盆满钵满，不但能自给自足还能大有余量免费给你的人，否则，这段爱情注定只有失败。
我有点激动了，很抱歉，肯定不是因为图森。事情是今天早上先后接到一对怨偶的投诉电话，我一边忙着洗衣服煮午饭，一边听着电话里两人真诚热烈且赤裸地进行自我表扬与批评他人，突然联想到了王朔小说里的那段写小孩子打王八拳的场面：一群孩子站在操场上，他们以为他们是在打架，其实只不过是各抡各的，谁也没碰到谁。用在这对怨偶身上，真实的情况就变成了，他们以为他们是在谈恋爱，其实只是两个人在“爱情”的名义下，各自自恋而已。
（日京／编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