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晓斯
以前读书的时候，顿顿开水焯萝卜就咸盐，向往油腻就像向往过年。由于和学校食堂的大师傅是老乡，打菜的时候一向他挤眉弄眼，碗中便多了一两块白肉片子，羡煞旁人。寝室里的一位大哥颇具豪侠之风，那时他参加学校篮球队，每周补助一小罐荤油。每个周末我们都凑钱买白菜炖，荤油的香味飘溢整个楼道，害得我们经常遭受吃不到葡萄的人或有或
无的指桑骂槐。放假过年回家，妈妈心疼我，拌了个荤油拌饭，加点酱油，吃得我一边流泪一边拿大勺子拼了命地往嘴里送。
稍微年轻一点的人都会觉得匪夷所思。现在人们似乎和油结下了深仇大恨，每次谈到过油菜都像在讨论腐败。即使是别人请客，也会不时加上一句：清淡一点吧。
俨然都是虔诚的素食主义者。
于是素菜又开始盛行于市。以至于国子监的叙香斋天天食客爆满。人们开始对素菜进行系统研究的过程中，开水白菜逐渐浮出水面。
这道菜是非常有来头的。据说上世纪八十年代一份开水白菜的价格超过大众的平均月薪。这漫不经心的名称却配以如此叹为观止的价格，这其中一定具备了卧虎藏龙的传说，其做法更是令人乍舌。选上好的白菜，取其菜心，浸在老汤里慢火蒸。而这老汤，是用土鸡、鸭子、猪腔骨和火腿慢慢熬出来的。待汤熬至乳白，撇去浮沫，再熬，再撇沫。直至老汤呈清，便得到原料“开水”了。
别说是吃，就是看完这段文字，也应该感到这是何等的鲜美清冽，霸道到极点。
但是商业化的进程，不断降低开水白菜的成本与内涵，使这只王谢堂前燕，终于飞入寻常百姓家。但此燕已是桃花依旧，人面全非了。
这种开水白菜，已经被换了无数次卖相，吃上去已全是变了味道，败了胃口。
突然有一天听到了一段关于开水白菜的故事。一位大姐的丈夫婚外恋，只懂烧菜洗衣的大姐远不及家外那位浪漫时尚。后来大姐也不愿拖延，用一天时间为他的丈夫做了一份开水白菜，原打算作为散伙饭。没想到就是这碗开水白菜，最终拯救了他们的婚姻与爱情。原来屋外的那位风花雪月，只会烧些小资们爱吃的西式餐点，让人难以下咽。丈夫含泪喝完最后一口汤时，慢慢地说了一句：这是用我们共同经历的岁月熬出来的汤啊……
没想到开水白菜竟以这种姿态重回百姓人家。
去年底陪母亲去五台山五爷庙还愿。焚香点烛也是一种形式，在那一刻人最大的索求也就是别无所求。母亲很虔诚，在佛祖面前跪了许久，感动了住持，双手合十：“很久没有遇见女施主这样虔诚的香客了，请一同吃斋。”
饭桌上已有了几位香客，大家素不相识，想必也是几世有缘，修得同桌进餐。桌上摆了几碗淡菜，大家都温和谦让地笑了笑，自己盛饭，也不乏热闹。住持让一小童僧端了一大碗菜，缓缓道来：“诸位施主，今天难得大家有缘相聚，本寺为诸位的前缘加一道菜。”
但见这盆菜，喜煞人的白汪汪，一口吃下，全然无味。原来就是一盆清水煮白菜，不加盐不加油不加味素，单是用清水。我很是纳闷，心想这住持恁地小气。但是母亲和同桌的几位香客，不觉都微笑相向。想必这菜中有不可泄露的偈语。
看着这盆名副其实的开水白菜，渐渐地明白了一个道理。传说中的开水白菜是我们的前世，我们的前世不管绚烂也好，富贵也罢，到今世必定幻化为五爷庙的开水白菜，淡雅，直白。也许，别无所求是我们此生真正的追求，这样的生活，才会像五爷庙里的清水煮白菜，开始索然无味，后来才慢慢地泛出清新与甜香。
（紫／编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