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象中,是“杂文”就应该词锋犀利,甚至尖酸刻薄,骂人不带脏字。不知这是因为“匕首”、“投枪”影响了太多人的文风,还是“杂文=鲁迅”时代在我头脑中留下的乱码,反正一提“杂文”,给我的感觉都是一时痛快之作,写的人,读的人,得到的大多是情感层面的满足,而非理性层面的满足。
郑也夫称《忘却的纪念》是他的第三本杂文集,我觉得除了内容杂七杂八以外,不
太像我印象中的杂文。没有讥诮挖苦,也没有文字上的卖弄和弯弯绕,只是用很平常的语言(非学术化,也非文学化的),表达他对一些问题的思考。但是,这平常语言的背后,却有另一种魅力——智慧与理性的魅力,它带给人的快感不是情绪上的,而是智力上的。
我觉得郑也夫是个喜欢在思维上把自己逼向死角,不愿轻易放过那些具有挑战性论题的人。社会转型中冒出来的那些一下说不明白的事,在别人无非是一种谈资,而他却偏要问个究竟。什么事一问起究竟来,也就有了意思。比如有些年轻人看了《白毛女》,认为杨白劳理应欠债还钱。一般人对此也就以“代沟”一笑了之,郑也夫却刨根问底论一番《有息借贷之是非曲直》,剖析人权、正义、古老的道德与经济发展的关系;再说大学里的贫困生,人们大多看到了其物质上的贫穷,却未意识到他们面对繁华富裕时几乎必然发生的心理休克,郑也夫却从这一角度提出与众不同的思路。再如《公安与私安》、《明补与暗补》、《学者与电视》、《科技与人类精神》、《中国城镇住房改革的思考》等文章,都在问个究竟中,见人所未知,给读者以启迪。
作家史铁生说:“也夫是梦者,尽管关心未必都有结果,思索未必都具英名。也夫是行者,尽管实行经常碰壁,奔走无功。也夫是勇者,尽管思想的迷宫重重,现实的围壁坚固,他且思且行,坦言直说,不虑近利,但图未来,此行大梦者之大勇也。”读郑也夫的这些小文章,这梦者、行者、勇者的形象历历在目。
和大学新闻系的学生聊读书,有人说不知该读什么书好。我说当记者的,社会学是必读的,除了教科书,不妨先读点社会学家写的小文章,因为这些小文章与现实生活贴得最近,又容易引起进一步读专著的兴趣。记得当时曾向他们推荐过郑也夫的《走出囚徒的困境》。那虽然也是一本杂七杂八的小文章汇编起来的集子,但感觉上内容似乎比《忘却的纪念》更丰满殷实一些。
(春城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