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理/萧潇
采访时间：2006年11月10日
子姗，女，31岁，成都人，广州某大型私人医院护士。
痛彻心扉，他要离我母女而去
文军从加拿大回来的那天，我穿着醒目的红色大衣，手里抱着一岁半的女儿，在机场口伸长脖子向里张望。晚点四个多小时后他终于到达了，当他扔下行礼对女儿张开双臂，女儿“哇”的一声哭了。
女儿从没见过这个陌生的爸爸，孩子还在我肚子里的时候，文军就办理了加拿大技术移民，一个人义无反顾地出去闯世界。我喜欢成都那个地方，喜欢我从事的护士工作，国外的繁华对我并无多大吸引力。分离一年半之后，文军争取到一个月的探亲机会，我日
夜渴望的团聚终于成了现实。
当晚我早早地洗漱进屋，可是文军一直在外面走来走去，就是不愿进来。午夜两点，他打着哈欠进来说要倒时差，然后倒头就睡了，我的泪水一直无声地在流。
之后几天，文军抢着做家务、带孩子，一刻也不愿停下来，哪怕坐下和我聊一会儿天。我们有过两次很敷衍的亲密行为，看到文军力不从心的无奈，我有一种强烈的羞辱感，难道我在他面前连最起码的性吸引都没了？
令我欣慰的是，女儿在他悉心的照料下，天天咯咯地笑个不停，牙牙学语的她“爸爸爸”说得字正腔圆，文军高兴得在她小脸上亲得噼哩啪啦地响。我原本不安的心又找到了平衡，他那么爱女儿，应该不会变心吧？
二十天假期过去了，文军成为了女儿最依赖的人，而文军和我的关系却一天天冷淡下去。第21天清晨，我准备去上班，文军将我堵在卧室，说有事跟我商量。当我在他忏悔式的叙述中，得知加拿大有个女孩正在等他结婚时，我失去了控制，疯狂地扫除了家里桌子上、柜子上的一切东西，尖厉的破碎声惊吓了熟睡中的女儿，疲惫哀伤的我倒在地板上失声痛哭……
那段时间我时常泪流满面，感觉心灰意冷，父母守着我不停地唠叨：“分家产才是真正事儿，别成天只知道没用地哭！”弟弟见我不争气，找到文军一顿拳打脚踢，并警告如不付四十万元孩子抚养费就别想离婚。文军向我求情：“我在加拿大生活一直不太好，四十万元我拿不出来，要不这样，我首付十万元，其余的我过去分期付款。”我果断地拒绝了他，老实说我恨不得他身负重债，永无翻身之日！
父母责怪我没用，文军埋怨我恶毒，他说为什么就不能平平静静地分手呢，这样会吓坏孩子的。我这才想起女儿近日时时流露的惊恐眼神，想起她将要永失父爱，我心如刀割。
请了两天假，我把自己锁在屋子里，不吃不喝在纸上乱写乱画，我惊讶地发现，纸上涂满了“女儿没有爸爸，怎么办？怎么办？”我忽然明白了，其实对于离婚的恐惧，不是因为失去文军，而是担忧女儿成长的健康。离婚不是夫妻财产的争夺战，也不是报复式
的惩罚，而是如何让孩子心中充满完整的爱。
第29天假期，文军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我心平静气地递给他一份离婚协议书，他细细地读了两遍，抬起头时眼里已是满噙泪水，签完字后，我们带着女儿到海边玩了一个上午，下午我俩去民政局办理了离婚手续。第二天一早，他如期登上了回程的飞机，女儿
抱在我手里，在机场入口处张开小臂，冲着文军哭得撕心裂肺……
远方父爱，滋润女儿幼小的心
文军走后，父母气得双双病倒在床上，身边的朋友也都说我傻，竟然在前夫的身上一分钱补偿也未得到，就让那个负心汉白白地跑掉了。
女儿也成了他们眼中的可怜虫，有的甚至在女儿面前叹气，说你爸爸真是个十足的混蛋，丢下你和妈妈去和外国女人结婚。女儿睁着一双乌黑纯净的眼睛，看着大人们或气愤或哀伤的表情，撇撇小嘴“哇”的一声就哭开了。
为了逃离那张由同情和怜悯织成的网，我辞去了成都的工作，带着女儿来到了广州，并很快在一家大型私人医院找到值夜班的护理工作。
半个月后，我收到了来自加拿大的第一封特快专递，我把女儿抱在怀里说：“爸爸去国外出差了，要很久很久才能回来，现在爸爸给宝宝写信来了。”我小心翼翼地打开给女儿读：
亲亲宝贝：你还记得爸爸吗？爸爸可是每天都在想着你呀！你还是那样爱哭吗？女孩子哭起来就不漂亮了。还有记得吃东西的之前要先洗手手……爸爸永远爱你。
女儿似懂非懂地看着我，嘴里快乐地叫着“爸爸爸爸！”好像爸爸就在她身边似的。此后每周，特快专递都会如期而至，虽然都是重复那些简单的话语，但女儿每次都听得很认真，嘴里咿咿呀呀地自言自语。我确信，她的心里从来没有缺乏父爱。
我将文军的来信用一个精巧的银色箱子装起来，随着箱子里的来信不断增加，女儿也逐渐长大，在她三岁生日的那天，她对着蛋糕大声许愿：“爸爸，你快快回来吧，回来吃生日蛋糕。”然后她把一块蛋糕放到一边，说这块是留给爸爸的，谁也不许吃。看着她认真的样子，我的心隐隐在作痛。
“父女”相拥，那一刻幸福降临
当我们收到文军第80封信的时候，信尾处他再三提醒我：任务我快完成了，接下来你得自己想办法解决。那口气就像生意人，做完一档买卖完后赶快走人。我思忖良久，既然文军早已和加拿大女孩结婚，并生了一个儿子，我和他是不可能有复合的机会。我用了两年的时间来等待，时间证明我和女儿彻底地失去了他，我是不是应该打开心扉，让一个爱自己并爱女儿的男人走进来？
阿毅性格开朗，他在通信公司做经理，我认识了他一年多。一开始他热烈地追求过我，我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他，一是我总担心再婚对女儿造成影响；二是阿毅虽然比我大6岁，但他一直未婚，不知道婚姻的酸甜苦辣。不过，他一直将我当做最好的朋友，平时只要我一个电话，他就会开着他那辆旧旧的赛欧，帮我搬米搬油，修电视和DVD机，可怜的他按照我的规定，从来不曾踏进我家里半步，孤儿寡母总得有些提防的吧。
一个星期天我将阿毅约到公园里，爬到半坡，我坦白地告诉他，“我之所以拒绝你，最担心的是女儿。”谁知他哈哈大笑，说：“这么说你还是对我有意思啦？我还以为你不喜欢我呢。有什么好担心女儿的，买一送二是天底下最划算的事儿了。”说完他脱下身上的T恤，像孩子一样拿在手里当旗子挥舞，欢快地哼着歌儿向山顶狂冲而去。
收到第100封信的时候，爱好越来越多的女儿对远方的来信不再像从前那样有兴趣，她懒洋洋地坐在小凳子上玩她的芭比娃娃，无论我念得多么大声，她也不过是偶尔抬一下眼皮冲我笑笑。按照当初的离婚协议，这是文军的最后一封来信，两年过去了，用他的话来说他终于摆脱了这项艰巨的任务，两年来从太平洋那边寄信过来花去了他几千加币。对于他斤斤计较的性格，我已经能够一笑了之，要知道当初在离婚协议上，我仅仅是要求他每周给女儿写封信，如果中断就要付十万元抚养费，他当然不敢轻易毁约。也难怪，他实话告诉我说：“感情是需要培养的，我不见女儿也就谈不上什么感情，写信仅仅是为了守约。”
可是一周过去了，邮递员依然敲开了我家的房门，女儿拿着一封蓝色的特快专递进来，漫不经心地丢给我，我展开了信：
女儿宝贝：我要告诉你一件最最开心的事儿，爸爸在国外的工作完成了，明天就要回来看你，然后和妈妈一起带着你去公园坐船，去湖边钓鱼，去海边游泳……我每天到幼儿园接你，做你喜欢吃的饭菜，陪你堆积木，玩芭比娃娃……永远爱你的爸爸
读完信后我泪如泉涌，我一把将女儿搂在怀里，“爸爸要回来了，宝贝有爸爸了！有爸爸了！”
第二天下午，女儿从幼儿园回来就忙着在她的衣柜里找漂亮的衣服，她说要穿上那件“公主裙”见爸爸。六点整，门铃响了，保姆阿姨打开了房门，阿毅穿戴整齐满脸堆着亲切的笑，女儿躲在她的卧室里，从门后露出一双怯怯的眼睛。阿毅手里拿着最新款的芭比娃娃向她走去，然后张开了怀抱，“宝贝，我是爸爸！这个，给你的！”女儿愣了一下，警惕地看了他几秒钟，然后扑进他的怀里。我也走过去了，三个人紧紧地、紧紧地抱在了一起。
采访手记
子姗看上去很年轻，皮肤白皙、身材苗条、打扮入时，一点儿看不出已是4岁孩子的妈了。她也不像印象中的成都女人那样泼辣、干练，也许是护士工作的关系，子姗说话很温柔，语速也不快。
我们的谈话经历了一个“雨转晴”的过程，在回忆起离婚那段岁月时，一说起和女儿相依为命的艰辛，子姗的眼泪就控制不住地流。好几次，我都不忍心再问下去。不过，幸好在她的生命中出现了阿毅，笑容又重新回到了她美丽的脸上。
现在，一家三口幸福地生活着，子姗说，她准备再生个孩子，令这个小家更完整。
在这里，我也忠心祝福这位坚强的弱女子，在以后的生活中多些快乐，少些风雨。
谈谈情，说说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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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编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