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都会客室
一幢上海滩的高楼，进门须盘查。电梯停在某层，开门是总统套房似的格局，里面住着刘烨。他这次来做“上海王”——在吴宇森监制的电影《天堂口》里。每晚歇息的这套房，旷阔得像小公馆，客厅里只搁了套沙发，空空荡荡喊一声都有回音。上海滩枭雄，大约也是如此虎踞龙盘。
为了在形体上更像一个黑帮老大，数月来刘烨坚持健身：跑步，游泳，练器械，每天40分钟。看上去健朗不少。由于当晚楼下的健身房打扫卫生，他只在房间里跑了会儿步，周身还有热气，坐到记者面前。
记者第二天看到《天堂口》片花。刘烨、吴彦祖、张震在里面个个西装笔挺，身形秀颀——比起狄龙周润发那一代银幕黑帮，有另一类美。这是一个新的江湖世代，由他们演新一轮儿女英雄传。片花里，人影淡出，迎面一张华丽沙发：人人觊觎那张宝座。刘烨小公馆里的那尊沙发，或许也能让他时时练习当带头大哥的状态。过两年他才满三十，眼下提前当一回江湖大佬，未尝不是在预演下一次辉煌。
巩俐碰到她是悬崖勒马
南方都市报(以下简称“南都”)：大家都没想到你会在《天堂口》演个黑帮老大。有了这次突破，以后驾驭大气的角色应该没问题吧？这部电影对你的意义是不是在于此？
刘烨(以下简称“刘”)：不全是。我以前拍戏很紧很密，(怕浪费青春？)不，反而觉得那是保护青春的方法。拍这部戏之前，我不太注意自己的形象，经常很憔悴，脸上起很多痘痘。拍这部戏跟吴彦祖、张震在一起交流，看到他们的状态，让我觉得以后会踏实稳定一些。感觉我现在精神状态还可以吧？(气色不错，更健朗了。)以前是因为好几年没有休息。
南都：工作节奏自己可以控制的。
刘：应该可以。过了三十以后，再看看能不能换个型，突破什么的。
南都：近年你和梅丽尔·斯特里普、巩俐、周润发这样的前辈对戏，他们对你有触动或影响吗？
刘：巩俐呵，我觉得她对于我的意义，像是一个派出所的教导员，我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在要犯错没犯错时碰到这么一个教导员，又回到正道上。演了那么多戏，我有点倦怠松懈，多少有应付的感觉。巩俐拍戏很投入，看到她我觉得：她都大师级了，演了那么长时间还一如既往。当然也不是说我就跑到她的对立面去了，我碰到她算是……悬崖勒马。
梅丽尔身上有好多东西我至今都不懂，也没琢磨。《暗物质》是我最擅长的阴郁角色，但她真的是到了一个境界，高深。演了这么多年，你会发现隔行如隔山，进入表演更深的层面里有许多乐趣。和她演戏，根本不知道你说了这话她会有什么反应。她经常改剧本，随时改，而且不和剧组讲。因为是英文台词，经常她说一大通，我就傻眼了。(那怎么办，以不变应万变？)哈哈，真的就是：她是无招胜有招，我是以不变应万变。
南都：国内但凡拍文艺片，你总是绕不开的人选，你觉得是自己够优秀，还是教育体制很难让你这种特质的演员冒出来？
刘：国内的影视作品，劣质的占90％以上，而且容易误导现在的年轻人演戏。大众消费群体，大部分都是上班族，也可能是卖煎饼果子的，站柜台的。我跟邻居聊天，别看他们整天只是坐在那里，但说起圈里的事头头是道——报纸、电视对人的影响太大了，他们都会有总结。现在十几岁的小孩一夜成名，一出来就“感谢我的爸爸妈妈”，(做拿腔拿调状)说话都那样儿……我不是在嘲讽他们，作为演员还是要有戏、有作品。我不是大众偶像，可能我也没资格这么讲，你写出来就会有人骂，“你丫牛什么×”。(笑)
南都：有作品放在那里，观众会有一个公允的评价吧。
刘：有一次坐飞机，飞机上谁都不和谁说话，其实他们心里也知道谁是刘烨。当时有个四五十岁的男人，过通道口很窄。我让他过去，帮着拎了下箱子。然后他回头说，“小伙子，好好演戏，别像其他人那样扯那些乱七八糟的事。”
南都：你接了不少电视剧，海岩剧很偶像化，很多人却觉得你演的《拿什么拯救你，我的爱人》很生活化。
刘：赵宝刚导演讲戏时经常跟我说，再偶像一点再偶像一点。就是说待人接物的时候要更英气一点，怎么讲？包括你的笑呵……(做了个偶像式的笑容)我是很抗拒的。
南都：觉得那样演戏会降低自己的格调？
刘：不是。我是从来就觉得那种东西恶心。(忍着恶心去演？)对，就像捏着鼻子在厕所演戏。有些人就会问，为什么喜欢刘烨？他又不帅。难道非得帅才能让人喜欢吗？但现在这种东西很有市场，而且是占大多数。当然那些演员都是很聪明的人，但演的时候根本不费劲。那种表演真的是太简单太简单，不用去思考。
南都：说起来你在喜剧电影方面还是个空白。
刘：对。拍《天堂口》之前有一个喜剧电影，导演专门飞到美国去和我聊，让我和梁咏琪演，想弄成《逃跑的新娘》那样。但我想，我就不弄成那种喜剧，想以东北人的方式演，“这玩艺儿，没多少钱！”(做财大气粗状)后来投资的几方闹掰了。没弄成挺可惜的。
南都：你还是挺想尝试一下喜剧风格？
刘：但是一开始演戏让我特别讨厌的是：这张脸一直是幽幽的，和喜剧根本不搭界。
南都：还干些什么？
刘：这几个月突然开始学会休息，以前都不会休息，以前就是喝大酒。《黄金甲》之后有两个半月的休息时间，每天爬香山，运动量很大，爬着爬着上瘾了。还去了趟长白山，那里因为经济不发达，没有工厂，风景很好。东北的国道上都见不到车……就像电视上欧洲的风景片一样，太漂亮了。在长春还开了家酒吧，叫“琥珀”，装修挺普通的，算是对《琥珀》的一个纪念。
谢娜曾经抱定结婚原则
南都：你跟谢娜分分合合的新闻不少，让人觉得扑朔迷离的。
刘：我从出道就没对媒体隐瞒过什么，有什么都讲出来了。原来我跟她在一起时就抱定一个原则，就是想结婚……算了，不讲了。挺小孩儿的。
南都：你经常会说一个男人有事业才能吸引女人。
刘：可能和我以往比较悲观有关。原来在长春生活时很单纯，一直在父母身边，觉得社会没那么阴险，突然上大学，以前听说过、没想过的，全来了。对爱情也没有太多幻想，中戏有多少漂亮女孩子？也不敢去碰。我们家是很传统的家庭，吸引我的女孩子，我一定要和她订婚。而且，我不爱说话，一直给别人憨憨的感觉。小女孩不会喜欢这种人，都是玩了再说，到二十七八岁再找踏实可靠的。(她们)都喜欢油嘴滑舌的。
南都：现在会有更多人追求吗？
刘：这个不好说，其实挑选的余地更小。因为是演员、公众人物，所以比较麻烦。假如她们喜欢我是因为我的戏，我就很害怕。我不想找一个纯粹感情之外的东西。现在28岁，还没到着急的时候。爷爷奶奶、爸爸妈妈都催，因为在一个传统家庭，男人过了三十还没结婚是很可怕的事。
南都：和谢娜还有希望吗？
刘：都10个月了。(记得这么清楚？)算，掐着指头算日子。
南都：一年为期？还是16年，像杨过小龙女那样？
刘：没有，那么浪漫的事情我干不出来。
胡军演戏时当他是谢娜
南都：1998年演《那山，那人，那狗》时你还很青涩，从什么时候开始，对自己的表演很有信心？
刘：刚刚，演《琥珀》的时候。首演之前排练时，我就发现不管是用压力也好，还是用功刻苦也好，自己能顶得住。除了智力有问题的、真正的坏人这两种人，其他的角色好像都已经演过了。
南都：以往你的角色都打着很深“刘烨特色”的烙印，会刻意回避重复角色吗？
刘：认识我的观众一说起来，更多的是《蓝宇》、《拿什么拯救你，我的爱人》，其实我自己尝试过很多，比如《血色浪漫》，特别“飞”的那种；舞台剧《琥珀》里演花花公子，还有《一针见血》里的警察。不想那么……柔，刻意去避免。但是比如《无极》、《黄金甲》这样的大片，他们用人肯定是用人最擅长的东西，再说跟大导演合作是好事，不能不去。但那样也很怕容易在观众心中扎成同一种形象，那是很可怕的。
南都：《蓝宇》的正版DVD今年通过文化部审查引进了，你知道吗？
刘：《蓝宇》啊？引进啦？可以啦？太不容易了！这在当时属于“红色通缉”啊！
南都：听说你和胡军后来其实比较回避谈到这部电影？有人说那时你是在用一个少年初恋般的感情去演这个角色。
刘：其实接拍《蓝宇》是很现实的，在学校面临毕业何去何从的问题。关锦鹏之前拍过《胭脂扣》，我觉得他不会拍得很恶俗。从一开始我就放不开，又是一个太敏感的人，不太和导演交流意见。好几个月下来，每天对着剧本，听关导讲戏，一块吃吃喝喝，我就放松了。一放松我就会出现两个特点：一是有很多能力和表现力出来，再一个就是会“得瑟”(东北话，爱自我表现，作秀编者注)。当时特别逗，因为那会已经和谢娜在一起了，我和胡军演戏时，就把他想成谢娜——要是找心理基础的嘛。当时胡军已经小有名气了，我就想，师哥都不怕，我怕什么呀。原来上大学时看《春光乍泄》，看了5分钟我就跑了。觉得《蓝宇》可能不会有市场，不会有人去关注，没想过它会成为……尤其是女性观众那么推崇的一部电影。
南都：《紫蝴蝶》呢？你演得特别歇斯底里。
刘：《紫蝴蝶》里我投入的感情太多了。娄烨，我是太欣赏太欣赏太欣赏他！那会儿我觉得自己还是一个很单纯的文艺青年，崇拜好的东西，碰到一个投缘的导演——那种时候很少，我就会变得很激动。比如贾宏声，《紫蝴蝶》是第一部让我乐意把自己想发挥的东西发挥出来的电影，比如跳一些很难看的舞，与李冰冰的那段。如果这部影片按剧本来拍会很好，但后来的剪辑……最后枪击的原因都没交代清楚，被剪了。让我遗憾的电影可能就这一部。
南都：说到《无极》，前阵子看一个央视的纪录片，虽然没说什么，但觉得拍戏那时你在现场挺委屈的。
刘：这个《无极》我现在不想再说了，包括后来央视电影频道也做过一个片子。很多事情大家都看在眼里，看在心里。过去就过去了，忘掉那些不好的经历吧……也不是不好的经历，就是一些不愿意提的经历。我不太爱在公开场合伤害别人。等我以后有更多勇气吧，现在还不行。
南都：那你自己看过《无极》吗？
刘：我很少看自己演过的片子，那种感觉像是别人把我看透了。《紫蝴蝶》是在戛纳必须要坐那里看，其他片子配音时只看片段，《巴尔扎克和小裁缝》、《蓝宇》都只看过片段。
南都：看过《黄金甲》点映的人觉得，你的表演跟其他人不一样。
刘：说老实话，我觉得真不一样。(是演技不一样，还是味道不一样？)好几次看片我都没有去，自己不好谈论。前段时间我也看了点映的观众评价，有人喜欢我的表演有人不喜欢，说我像演话剧。没事儿。但我相信这片子会很好看。
吴宇森我们几个争着亮相
南都：这次在《天堂口》里与吴彦祖和张震合作，感觉怎么样？
刘：他们两个的状态我太喜欢了。每天拍戏都是一种工作，没什么乱七八糟的事儿。我这些年一部接一部地拍，尤其得完金马奖之后，希望到处多露脸，比较浮躁。当然现在也不是不浮躁，但比那时要平和多了。他俩比我现在更平和。原来我自己都不敢休息，每年有两三部电影，电视剧一定要拍一两部，工作量很大。吴彦祖、张震他们的状态是：拍完一部戏，下面可以休半年。觉得他们这样挺好。
南都：你们几个一线小生在一个水平面上，会有比较吗？
刘：其实都是演过很多戏的人，大概一看就可以分出他是什么路数。在吴导面前，我们像是一群小孔雀，把尾巴打开，争着亮相。
南都：听说吴宇森会在你们中间挑《赤壁》的演员？
刘：可能吧。每个人现在都还在试用期，没拿到工资。
南都：听说当时剧本到你手上，是你自己挑的演黑社会老大？
刘：开始没有定具体谁演谁。演黑社会大哥要那种特罩得住的感觉，我们哥儿几个在一起，我一看就是要可以把他们全压住的。
南都：大家身高、年龄都差不多，把别人压住，你心里有底吗？要做哪些方面的准备？
刘：健身是要的，因为都要穿西装。导演陈奕利是美籍华人，摄影是法国人，他们想要的就是美国(上世纪)二三十年代的感觉，人是横的，胳膊是架着的，戴那种礼帽。还要看阿尔·帕西诺的《疤面煞星》，讲一个古巴人一步步变为老大，很有帮助。刚来剧组时我还有点傻，想用原始的、观众基本能想到的那一套去演。但看了这部影片后，我准备做一个尝试，就是不把什么放在眼里。最开始拍了一场非常暴力的打人戏，肢体动作我会刻意夸张，再加一些神经质，就像受过刺激。拍戏其实特别有意思，不光是跟对手，包括跟整个剧组的气场都在做较量。那场戏之后，再演什么戏都会有那个气场在，在现场好多人都不敢和我讲话。经纪人也说要少玩少打闹，因为香港有人过来偷拍。
南都：听说健身成绩不错，导演会对形体方面有具体要求吗？
刘：我以前一直都挺瘦，导演在开拍之前几个月说你得健健身。现在有肌肉了，穿西装显得很挺拔。那天去游泳，出水一看(做挺胸状)，不行，得停两天，再练就成傻大个了。
采写：本报记者徐词
录音整理：实习生王佳瑞
图：
刚刚曝光的《天堂口》定妆照里，刘烨(左二)俨然黑老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