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实一种
马者龙(书评人)
近五十年前，在美国中部发生了一起血案，克拉特夫妇和他们豆蔻年华的儿女一起被杀死在家中，以这样的事件开始，美国著名作家杜鲁门·卡波特写下了《冷血》这部犯罪
实录。与惯常的叙述不同的是，实录的重点并不是讲求犯罪与追踪的曲折离奇，作者探究更多的是杀人犯的精神世界与人生嬗变。
杀人犯佩里和迪克两个性格完全不同的人，居然走到了一起，而且彼此依赖，起源却是一个令人意想不到的谎言。佩里告诉迪克，他出于好玩，用自行车链条随随便便就杀了一个黑人，而这不过是他自我吹嘘的大话。问题在于，佩里一旦编出某种故事与情节，就开始让自己相信那是真的。或许正是源于这种“真诚”的表达，迪克相信了，这个实际上头脑简单，一心只想钱的家伙就觉得佩里实在是一个天才，有一种天赋的才能:“心智绝对健全，但却毫无怜悯之心，不管有没有动机，都可以实施最冷酷的致命打击”。在这种虚幻的基础上，两个人成了搭档。
更让人觉得这个世界荒谬的是，迪克选择的目标是一个“装满美元的保险箱”，这个并不存在的保险箱是他的牢友皮尔斯的一个虚假情报。皮尔斯吹嘘自己在农场主克拉特家里干过活，知道他很有钱，家里应该有保险箱。
预谋已久的案件发生了，但不是按照迪克和佩里的设想，他们没有发现那牵肠挂肚很久的保险箱，事情在一个闪电般的突变之前，还是一个普通的抢劫，克拉特先生善良的这样设想着，而佩里也是这么想的，他还认为克拉特先生是一个非常可亲的绅士，他甚至竭力控制着局面。在迪克试图非礼可怜的南希时，他甚至不惜跟迪克翻脸来阻止了这一暴行。在作家卡波特的叙述下，佩里是真正的主角。在他身上，卡波特花费了大量的笔墨。迪克其实是一个配角，因此，看起来似乎并不值得同情，而卡波特真正可怜的是佩里。
在卡波特的记叙中，佩里可怜的身世得到了详尽的铺写。作者甚至不惜煽情式地动用了佩里父亲为他写的保释信，以及佩里的姐姐写给他的长信，还有一个战友在他杀人案发后写给他的信，意在说明，一个人多么需要亲情与友情的温暖。然而，佩里得到的太少了。
在另一方面，卡波特对遇难者一家也寄予了无限的同情与怜惜，他细细地讲述了聪明活泼的南希生前的细节，一个热爱生活，正在最美的青春徜徉的美少女，在不同的章节闪回。还有克拉特一家幸福的生活，以及小镇宁静的生活。在突然的一刹那间都毁掉了。问题在于，人们或许会感觉到作家对凶手赋予的同情超过了对受害者的怜悯。站在道德高地上，卡波特的立场分明是别样的。有人推测，卡波特挣扎在这两者的平衡之间，最终无法解脱，在争议中猝死。
机敏的读者或许能很快就发现侦探杜威在很大程度上在讲叙作者的判断与情感变化。在了解了案情的大部分之后，杜威的心里充满了悲伤和深深的疲惫。请注意，《冷血》中没有表达出愤怒之情。事情的来龙去脉显然不符合早前对凶手穷凶极恶的设想。荒谬的世界啊，令人震惊的凶案居然是一起精神因素引起的偶然事件，佩里也没有料想到自己会杀人，在那一刻，他突然觉得迪克恶心，从心底里看不起他，突然唤起他对这个世界的憎恶，他开枪了。然后是系列的开枪。“杜威无法忘记受害者的痛苦，但是他觉得不用愤怒，而用某种怜悯，去看待身边的这个男人也是有可能的。因为佩里·史密斯的一生都与幸福无缘，他的生活是一个令人怜悯的丑陋、孤独的过程，是一个幻象接着一个幻象”。
作者在这里发出了他对世界或者人生的叹息，是一种别样的叹息。他或许寄希望于人们在这叹息中找到终止那些幻象的办法，不过，连他自己最后也没有找到。
图:
《冷血》，(美)杜鲁门·卡波特著，张贺译，南海出版公司2006年11月版，28.00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