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人们获知所谓的电影大片《夜宴》改编自《哈姆雷特》、《满城尽带黄金甲(blog)》改编自《雷雨》时,不知心中是否会有几分尴尬的意味。中国当代电影的排头兵们正纷纷转向戏剧作品寻找灵感,而早已廖落清寂的戏剧舞台则更因本土原创作品的缺失而显得活力不足。处在转型中的中国戏剧舞台度过了外表繁花似锦的2006年,而事实上无论电影还是戏剧,都在向当今的创作者提出挑战,如何才能创作出能够反映与记录时代、与当代生活同呼吸命运的作品?
国有剧院团转型艰难 在局限中坚持创新
随着文化体制改革的持续深入,国有剧院团一统天下的格局逐渐被打破,大团的命运正在发生巨大的变化。在机构庞大、经费不足及效率低下等多种制约条件之下,这些国有的大剧团并没有放弃努力,仍在艰难地创新。他们当中的代表者有中国国家话剧院(blog)今年推出的《暗恋桃花源(blog)》、《荒原与人》、《一个和八个》、《SORRY》,北京人艺的《白鹿原》、《北京人》,天津人艺的《原野》,承德话剧团的《棋盘岭传》,还包括象江苏昆剧院的《桃花扇》等,都可以被视作这种努力的结果。
中国国家话剧院与台北表演工作坊合作推出、赖声川(blog)新执导的《暗恋桃花源》是今年戏剧舞台上最引人瞩目的一个剧目,连续在北京、上海、西安等地的演出引发观演狂潮,并创下中国舞台剧演出史上的多项纪录。这部由“暗恋”和“桃花源”两个戏中戏共同构成的经典剧目,结合了疯狂的笑声与宁静的泪水,也将五十中国近代史与中国传统文化当中对于桃花源恋恋不舍的追求巧妙地结合在一起,黄磊、袁泉、喻恩泰、谢娜(blog)、何炅(blog)、田雨等年轻演员完美呈现了这部曾征服整个华语世界的经典作品。中国国家话剧院的《荒原与人》则是该剧在写作20年之后第一次正式完整地正式搬上舞台,王晓鹰导演在舞台上采取了镜面设计等多种创新手法,而房赋、万茜、侯岩松等演员也将这部主要由心理对白构成的戏演绎得感伤动人。
北京人艺经由多年酝酿,今年推出了改编自同名小说的《白鹿原》,林兆华导演不仅在舞台布景的设计上有较大的创新,将整个舞台布置成黄土高原的实景,还加入了秦腔和老腔的运用,将原生态民间艺术与现代话剧合为一体。虽然对于原著的改编不够流畅,但曲折的剧情和浓厚的陕北风情还是吸引了大量观众入场。而为纪念曹禺逝世十周年重排的《北京人》也在舞台设计和表演风格上有了比较大的变化,年轻一代的北京人艺演员和导演李六乙在这部剧中都有比较出色的表现。
除了北京的主流戏剧院团在努力推出新作品,其它相对沉默的地方院团也开始频频发出自己的声音。天津人艺今年推出的小剧场戏剧《原野》受到戏剧界和观众的许多好评,是因为他们突破了以往阵旧的创作模式,给人以耳目一新的感觉。而河北承德话剧团的《棋盘岭传》也再次在舞台上将一个农民题材的剧目带进许多观众视野。非常巧合的是,这两部戏的导演都是王延松。
不过,在诸多院团的努力之下仍有隐忧。相较于整体建制庞大的国有剧院团队伍而言,当前的年剧目生产量和演出场次都非常低,而由国家出钱制作的剧目,仍然完全按照市场化的票价销售,导致一方面销售不佳,大量的空座和浪费;另一方面许多观众又因为票价过高而无法走入剧场,使得财政针对戏剧领域的投资经济效率和社会效益都比较低。虽然当前国有剧院团的转型压力正日渐增大,但这些剧团在市场化操作和高效率运行方面仍有相当大的功课要做。
民间创作持续积弱 小剧场戏剧走入低谷
与国有剧院团的持续创作相比,前几年曾兴盛过一阵的民间制作则出现持续积弱的态势。去年中国民间戏剧最重要的平台北兵马司剧场关闭之后,民间戏剧人失去了可以低成本进入的一个舞台,而缺乏持续性经验积累和专业团队支持的民间戏剧人也逐渐丧失了创作热情。
“林兆华戏剧工作室”今年创作了《建筑大师》一剧,该剧是易卜生晚年的剧作第一次登上中国戏剧舞台,濮存昕在该剧中表演上有较大突破,而其它演员则表现平平。该剧后来因为种种原因未能如期赴上海、香港演出,也显示出民间戏剧团体对于突发事件的风险承受能力较低。
今年民间戏剧创作中较为突出的两部小剧场作品《对话与反诘》和《我们走在大路上》都出现在朝阳文化馆的9个剧场,这与该剧场对民间戏剧的支持态度和开放心态是分不开的。《对话与反诘》是一群年轻人创作的作品,由王晓鑫导演,该剧讲述了一对年轻人在一夜情后对于生命和爱情的反思,显现了当代人孤独的内心世界,在多媒体运用和独特的述事方式上都有较新的尝试。而被称为反映中国当代30心理史的《我们走在大路上》,由《切·格瓦拉》的编剧黄纪苏撰写、王焕青导演,该剧对于近30年来改革开放过程当中的种种心理现象和社会征兆进行了反思与追问,一方面引发了颇多争议,另一方面也以其独特的形体表演和激烈的台词征服了许多观众。由中国传媒大学演出的《钦差大臣》则在同样充满讽刺力量的经典作品中悄悄揉入了今日中国的元素,引来观众的会心一笑。
经过近几年的沉淀与反思,曾热闹多年的“先锋”、“实验”等戏剧“前缀”在2006年已彻底沦为一种过时的宣传符号,许多被这些形式大于内容的“怪”戏弄伤了胃口的观众已经开始渐渐离去,上演之后倍受垢病的《镜花水月》便是一例。该剧导演孟京辉曾放言“观众看懂了就是白来了”,而许多观众也就干脆放弃了去受这种“赔了钞票又折心情”的罪。因为无法真正捕捉当代人的心灵共鸣,一些以先锋实验之名起家的导演曾经的光环已日渐消褪。
而被媒体热炒多时的民间制作体“戏逍堂”则持续推出以世俗生活为主题的小剧场戏剧,这些剧目虽然也吸引了一些观众,但这些戏的品质及风格还是难以被传统的戏剧观众接受。不过北京人艺的《性情男女》和中国国家话剧院的《夜色迷人》(blog)也同样没能蠃得观众的高度评价,这些现象都说明小剧场戏剧的创作正进入一个低谷期。
在小剧场戏剧的实验和探索走入低谷之际,现代舞的创新却呈现出新的生机,经历分立之痛后的北京现代舞团今年推出了新作《三更雨·愿》,以中国古典绘画当中最常涉及的花鸟虫鱼为对象,并结合佛法当中的轮回题材,以极富创意的手法将四个独立片段粘合在一起,给观众带来如痴如醉的观看享受。而北京舞蹈学院今年也推出了自己的舞蹈专场,其中改编自电影《孔雀》的现代舞《生活在别处》也显现了一定的创新。
市场化探索前路正长 戏剧观众趋于分化
当一些半吊子学者还在自娱自乐地摆弄“商业戏剧”、“主流戏剧”或者“先锋戏剧”的标签时,无论是戏剧的制作者还是观众们都已经不再接受这些边界嗳昧的词语。对于他们而言,看戏反正都是要买票的,所以只有好看和不好看的戏,而没有所谓的“商业”或“主流”。
在市场化道路上已经行走了多年的中国戏剧,在2006年仍处于一种探索的过程当中。市场的捉磨不定已经让这个行业当中的“淘金者”变得更加清醒,前几年的明星潮和贺岁潮逐渐转淡,2006岁末的贺岁剧明显减少,使用明星而票房惨淡的例子也比比皆是,因此追求戏剧品质和有效率的市场推广成为戏剧制作人更重要的内功。
2006年最成功的市场化运作案例便是《暗恋桃花源》,这部已经被媒体列为“2006年关键词”第一名的戏剧,不仅创下二个月之内连演31场的纪录,观众人数达到3万以上,连官方博客也突破20万访问量,成为“中国第一戏剧博客”。究其原因,经典的戏剧结构加上赖声川的亲自执导、众明星演员的助阵都是不可或缺的因素,但最根本的因素还在于该剧幕后以袁鸿为首的成熟制作团队高效的运作能力。这部云集众多明星的话剧票价最高没有超过680元(《托儿》的最高票价为880元),最低的学生票价仅为30元(首都剧场(blog)通常学生票价格为50-80元),正是因为其“价廉物美”的市场定位和“秀外惠中”的品质,才创造了该剧连续31场100%上座率的奇迹。为配合该剧的演出,制作方还在深度营销上下了功夫,《赖声川的创意学》、《暗恋桃花源20周年纪念册》、《读库》专题的热卖都使得该剧成为这20年来文化含金量最高的戏。这一现象也引发了国有剧院团的关注,成为北京人艺、上海大剧院的学习和研究对象。
随着戏剧市场化程度的加深,观众的分层也不断多元化。比如2006年儿童剧的市场就进一步成熟,《福娃》、《豆豆的魔法时刻》、《月光摇篮曲》、《快乐的汉斯》等都吸引了许多小观众和家长陪同进场。在北京上海等地,儿童剧的市场都在不断在扩大,这一领域的竞争也趋于激烈,而高票价仍然是阻挡更多家庭走入剧场的关键问题。
在儿童及家长这样的特殊观众群之外,长期观看北京人艺剧目和关注先锋戏剧的观众都已经开始逐渐老化,而因为广告和宣传效应走入剧场的非传统观众正在增加。如何吸引更多的年轻观众和有消费能力的观众入场、培养他们对于某个戏剧团体或某种类型剧目的忠诚度,都是戏剧制作人们最关心的问题。
中外戏剧交流仍在继续 有不少值得借鉴之处
和往年一样,今年来到北京的国外戏剧团体不在少数,最引人瞩目的莫过于二次来华的《安魂曲》、来自挪威国家话剧院的多媒体魔幻探戈话剧《群鬼探戈》、日本流山儿剧团的《玩偶之家》《高级生活》、来自俄罗斯的《小市民》、《狼与羊》、《智者千虑》等都受到了戏剧界及观众的关注。
来自国外团体的演出,带给中国戏剧界不少有价值的启示,象《群鬼探戈》将晦涩的剧本进行简化,结合探戈和多媒体进行了富有趣味的创作。而日本流山儿剧团四月来华时带来的三部剧目,每一部都风格各异,其中《玩偶之家》也是二次来华,另外一部小剧场戏剧《高级生活》更是被许多戏剧观众称为近年来最好看的外来剧目。该剧讲述了一群生活在社会低层的小人物,希望通过一次冒险计划来改变自己的生活,却最终没有成功。其丰富的肢体语言和写意的表现手法,使得戏剧的假定性得到充分的运用,精湛的表演也引人入胜。二次来华的《安魂曲》虽然演出效果比第一次略微逊色,但其诗意的现场效果和关于生与死的主题呈现,还是吸引了众多观众,使得这部根据契科夫三部短篇小说改编的戏剧深深映刻在北京观众心目中。
而走出国门的戏也不在少数,北京人艺的《茶馆》今年在美国进行了巡演,《三更愿·雨》作为威尼斯双年展的委约作品在意大利上演。不过相较于国内引进的剧目而言,走出国门的戏仍属少数,如何让更多的中国当代剧目进入世界的视野,也是国内戏剧工作者们需要努力的目标。水晶
(作者为著名戏剧评论人,金融学博士,社会学博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