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是要营造一个气场"

　　一个环境，或者说一种氛围的形成，对艺术人才的脱颖而出非常重要。

　　撰稿／沈嘉禄（记者）

　　一辆苏制坦克停在庭院的西头，尽管腑脏已被掏空，浑身锈迹斑斑，但炮管还是倔强地指向雾都的天空。它的左右两边是墙面涂鸦的厂房，锯齿形的屋顶曾经是宣传画中的分割线。其中一间正在举办一个名为"十八勇士"的新锐艺术展，展厅里三颗用红布包扎而成的、比人还大的红五星晃炫着记者的眼睛。

　　坦克是这处建筑的图腾，节假日晚上，四川美院的师生们就将点亮的蜡烛放在坦克的履带上，围着它喝酒，弹吉他，狂吼一番，孩子们甚至会爬上坦克，摆出很酷的造型。

　　"现在大家一提起艺术家工作室，都会说北京的798，其实我们这个坦克库的形成比他们早。"罗中立对记者说。时间是在2000年，与四川美院一墙之隔的这个兵工厂仓库沉寂下来，身为院长的罗中立就在重庆市政府领导的帮助下以700万元的低价购下这处占地面积70亩的老厂房，其间也费了不少劲。一直到2003年交接时打开仓库门一看，我立时惊呆了，"里面都是坦克，新的！到第二天一下子又没了。"

　　这个厂房过去是部队的营房，后来移交给一家兵工厂专门造坦克。罗中立早年在旁边的四川美院附中读书，这一带还是鱼塘，三年困难时期老师就在鱼塘里抓鱼改善生活，罗中立与同学也常常下水游泳，并猫在水下躲避老师的手电筒。"文革"结束后考进美院，罗中立这一拨1977、1978级学生与当时所有的青年学子一样，憋足了劲"要将耽误的时间补回来"，比谁起得早，比谁睡得晚，眼睛一睁就操起画笔，熄了灯后每个宿舍的窗口都晃动着萤火虫---那是学生的煤油灯。"当时我与杨千合住一间只有6平方米的屋子，还是顶楼，夏天热得像火炉。我就光着膀子画《父亲》，画很大，地方太小，我就买一个儿童望远镜倒过来看整体效果。那个时候杨千在'耍女朋友'，一听到他女朋友在窗下喊我就紧张，得马上将背心套上。他的女朋友来了，两人动作火爆，对我未免有所骚扰。厮磨半天女孩总算走了，走到在窗下还要含情脉脉地喊：'你要多喝鸡汤哟！'"

　　就这样，在火炉般的宿舍里画了两个月，《父亲》完成，中国当代美术史上的里程碑由一个赤膊穿短裤的学生砌起来了。

　　罗中立在与记者的交谈中，流露出对那个时候的深情怀念。"我们这拨人已经三十好几了，暗地里较劲，都想赶超人家。考进来的还有一些十七八岁的孩子，并不怎么会画，我们就老带小，强带弱，后来他们都出来了。天寒地冻，小孩子贪睡，我们就冲进宿舍将被子一掀，打屁股，再不就将他们的两腿一拎：看你尿床了没有！后来我当了院长后，就把自己还原成学生，什么是最快乐的，什么是最痛恨的，什么是最希望的，什么是最厌烦的，照学生的要求去做，没错。买下坦克仓库后有人提出盖教学楼，扩招啊，见效最快嘛，要不做房产，也来钱。但更多的教师跟我的想法一样，建一个有利于人才发展与培养的艺术中心。"

　　花了300万元，修了窗子，再简单地隔一下，加上以前教师宿舍腾出来的一幢楼，一共有200多个工作室。最后征得有关部门同意，将一辆报废的坦克搬了过来。

　　罗院长的目标很明确："艺术中心兼容着城市的过去与未来两个时态，链接艺术与文化、经济的多维关系，中心将通过吸纳来自个人或国内外艺术基金会等各种形式的资助，举办一系列跨地域、多学科等综合形式的艺术展览、学术论坛和交流项目。"

　　具体操作也很简单，学校一次性投入后，用坦克库的几十间门面房出租所得来维持日常开销。工作室的租用则由美院的师生先提出申请，经评审委员会审核，租约一至两年，租金才几百元。师生在工作室里创作，并办个人作品展，学生也可以两三人合租。最富人情味的举措是，有些有相当潜质的学生毕业后，一时没找到合适的工作，但本人非常想在纯艺术领域谋求发展，就可以通过工作室继续创作，一方面可以在观念与技巧上继续受到大牌画家（川美出了一批大牌画家）的启发，另一方面，坦克库已经成为西南地区艺术家的集聚之地，每当川美举办重大艺术活动，这些青年艺术家也会闻风而动，举办个展，享受溢出效应，中外艺术机构及画廊经纪人光顾后，一般也会以星探的目光打量一下青年人的作品，帮助他们与市场接轨。记者在那里看到好几个这样的"房客"，毕业后的两三年里在这里死劲画，结果得到市场认可，有些还与画廊签了约，卖出一张画就可抵一年租金。

　　临近毕业的学生也可以租用工作室，振翅高飞前先演练一番。前不久他们获悉陈丹青将来美院，就打听到他的访问内容与日期，甚至在校区内的行走路线也侦察到了，到时截住陈丹青，硬是拉他参观学生画展。这一招果然管用，陈丹青看了他们的画展后居然多呆了两天，与学子们畅谈甚欢。

　　坦克库除了工作室之外还有大的展厅可举办雕塑、装置、建筑、音乐、舞蹈、戏剧、电影、

　　罗中立对记者说："川美与中央学院、中国美院相比，硬件师资都欠缺了些，学生的基本功也稍逊一筹，但我们出去的毕业生很能画，一下子就能占据当代艺术的主导地位，最近20年在艺术市场当红的画家，几乎都是川美走出去的。就因为我们的教学很注重实践，我们就是要营造一个气场，形成一种有利于人才形成的宽松氛围，一种教学相长、相互提携、相互竞争的环境。坦克库的建成，打破了体制的边界，运作灵活，就是这个教学理念的体现。"

　　四川美院所在地是黄桷坪，一个城乡接合部，环境有着原生态的趣味。随着坦克库的建成并出名，在它的周围也已形成了一个"黄漂"群落，与京漂、海漂一样，这些人中间很可能会涌现一批新锐艺术家。这就是气场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