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络下载的罪与罚

　　十年网络关键词

　　七十二变

　　中国文化生态十年备忘录Ⅳ

　　BT

　　下载

　　有一个古老的笑话，守株待兔。“宋人有耕者。田中有株。兔走触株，折颈而死。因释其耒而守株，冀复得兔。兔不可复得，而身为宋国笑。”这个问题的重点不在“宋人”是否愚蠢，而在于他的幻觉——他只是对免费的食物产生了幻觉和占有的欲望。欲望不是现代事物，而是古已有之，既然享受了第一次免费，就还想有第二次免费，最好是能够永远免费下去，使用价值永生，交换价值归零。

　　互联网自诞生那一天起，网民便坠入了这种集体幻觉之中。互联网诞生初期，喊得最响亮的口号，便是“共享”。人们把网络看成一个人民公社式的伊甸园，网民用共享软件、看共享小说、下载共享图片和影像，玩共享的游戏——在这个过程中，网民所共享的资源由提供者无偿提供，而绝大部分资源，则来源于现实世界，没有获得资源所有者的授权。BT把共享与下载功能无限升级，将“守株待兔”式的免费享用推向了“癫”峰。

　　对于超大容量的文体传送来讲，BT目前是众多网民的首选下载工具，技术的基本原理与阿基米德所说的并无二致，“给我一根够长的棍子和一个支点，我就可以撬起地球”，只要有足够的技术支持，网民可以download整个世界。

　　BT是BitTorrent的缩写，中文称之为比特流，有网民利用语音的联想功能称之为“变态下载”。BT是多点下载的P2P软件，改变了以往单点发送的技术，实现了多点对多点的传送。P2P技术出现于1997年。2002年，“BT之父”布莱姆·科恩，这个从来不用盗版软件的纽约天才，公布了BT的所有源代码，希望人们将BT用于正途。但实际上，BT进一步打开了更为疯狂的盗版侵权之门，同时也为情色暴力信息的扩散增添了技术动力。短短四年，BT用户的数目已经以亿来计算。“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哪里有种子，哪里就有下载。

　　什么是种子？上传者首先把源文件分成若干个部分，客户端A到服务器随机下载源文件的某部分，客户端B又在服务器下载源文件的某部分，这样A就可以到B那儿提取自己没有的部分，反之，B可以同时提取A已下载的资源。客户端ABCDE在下载过程中完成交叉共享。由此，一次性搬运就变为多次交叉搬运，各端口各取所需，下载的人数越多，下载的速度越快。这种大型“物流”原理极为符合网络“人多力量大”的规则。

　　对BT用户来讲，免费下载可能带来的后果是，增强自己“守株待兔”的贪欲心理；对网络运营商来讲，BT所占有的巨大空间及其难以阻挡的流量意味着可能拖垮整个网络速度，当然，这并不妨碍运营商想尽办法补偿自己的“受损”并获取最大利益；而对文件的原创者来讲，在知识产权无法规范落实之前，在原创者的法律主体地位无法确立并得到保障之前，免费下载是对原创者灾难性的打击，也是对人类精神创造热情与创造能力的巨大伤害。“全民”免费下载，意味着个人利益被集体绑架。在网民享受眼前的免费大餐的同时，没有多少人愿意去分析、面对其长久的损害。

　　同时，BT使用的现状充分体现了中国过往社会中所奉行的“一大二公”原则。所谓“大”，就是“人多力量大”，人多才能产生下载的加速度运动；所谓“公”，即资源的公开、公有。这种“一大二公”的虚拟真实暗含着平均主义的强烈欲望，然而，在历史的发展中，平均主义在任何时候都无益于整体社会财富的增加。在“人人为我，我为人人”的BT中文口号下，“第一文件”的价值被最大程度地贬低，原创者的劳动及利益被最大程度地损害，创造力的集体退化绝非盛世危言。

　　但是我们必须分辨清楚，技术并非为罪恶而生，BT并非为盗版侵权而生。技术只有优劣没有善恶，技术只有物性没有人性，BT更非万恶之源。不能否认的是，BT等下载工具为文化和信息的传播做出了巨大的贡献，大容量的信息传送技术、优越的信息保存技术，可以使最大部分的人群分享到文化的丰富和进步。但在这同时，应该看到技术有把“善与恶混杂在一起的神奇力量”。BT确实为信息的传布提供了极大的便利，BT也确实陷入了盗版侵权的尴尬。2005年11月，香港某男子因利用“点对点档案分享”软件在互联网非法发放三部版权电影而获刑，此次判刑为知识产权的网络侵权行为敲响了警钟。技术的发展逻辑是不断地推陈出新，技术不断打乱资本的计划。在技术进步面前，人伦道德、社会法律永远反应迟钝。要解决BT之罪，最终必须落实到利益的合理分配之上，“利益均沾”更符合人性的自然属性。

　　历史思想家托克维尔说得好:“我们一点也不肯牺牲，结果就失去了一切；有些人肯作出一点点牺牲，就拥有了更多利益。”这句话适合利益的任何一方。“守株待兔”的故事也有后现代之寓:不劳而获的长远结局将是一无所获。

　　胡传吉

　　图：

　　图为皮影戏《闹龙宫》场景，孙悟空大闹龙宫，水鬼推出整车兵器供他挑选。网络下载的火热，一则在于免费，二则在于资源丰富。然而，网络下载的法律地位，一直没有获得确认。在一定意义上，如此大的消费群体以“共享乌托邦”的模式，人多力量大，绑架了其他人的私财。孙悟空的如意金箍棒，纵然变化万千，总逃不脱“非法所得”的身份。故选择《闹龙宫》为配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