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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院飘浮着霉腐气息

http://www.sina.com.cn 2007年01月16日14:48 新民周刊

  作为一种电影样式,中国大片失去了善恶、是非、美丑的标准,甚至失去了对善恶之别、是非之别、美丑之别的意识能力。

  撰稿/刘洪波(《长江日报》评论员,杂文家)

  中国的电影市场,绝对是一个奇怪的领域。在任何一个市场中,消费者获得满足的程度决定了一个产品的收益,而中国的电影市场上,观众却是把钱掏给那些让自己难受的影片。这样,当张艺谋和他的投资人一遍遍推出大片以后,就可以一面挨骂,一面大言不惭地说,"得到了市场的认可"。

  《黄金甲》继续着《英雄》和《十面埋伏》的故事。张艺谋这部最新的作品,一如既往地以摄影技术炫耀于世,一如既往地津津乐道于宫闱阴谋,也一如既往地被骂得狗血喷头,而他的投资人也一如既往地在拿"市场认可"自慰。当然,他不会说这在多大程度上得益于全国电影院线档期清空专供《黄金甲》来撒野,而只是说市场反应是好的。

  某种程度上,我认为中国的电影市场是一个玩施虐与受虐游戏的地方。花大价钱拍片子找骂,花大价钱看片子找难受,找骂的有钱数,找难受的有动画特技看,大家乐此不疲。在张艺谋大片中,这种现象达到了施虐体验与受虐快感水乳交融的程度。

  张艺谋电影的一大特色,就是没有故事,没有人物,没有需要挖掘的角色,因而也并不需要演员。所谓"演员",在张艺谋电影中准确地讲,往往只是一件活道具。"谋女郎"之所以可能,正因为"谋女郎"只不过是花瓶,如同007影片中的"邦女郎"一样。事实上,我也不知道除了"谋女郎"和"邦女郎"还有别的什么女郎用来对女主角进行一种类型化的指称。在大片时代,张艺谋把在电影中剔除人的事业发展到了新的水平。人不过是人形物,如同纷飞的箭矢一般,如云的菊花,满屏的血迹,都只是构造画面的需要。如果拍到胸脯,那就得是成千上万的胸脯;如果拍到药房,那就得成千上万的药匠。成千上万,既是满足"调度欲"的需要,也是满足画面美学的需要。

  我在报纸上看到,张艺谋对人们议论《黄金甲》中的乳房大阵很有意见,认为应该专注于电影本身,而不该盯着乳房大阵。我看了这报道,简直不知道该怎样来认识张艺谋的为人。《黄金甲》除了大把菊花、大把杀人和大把乳房,还有什么呢,电影中是何其隆重地推出了无数宫娥相帮着整理胸脯的场面,何其雄壮地制作了群胸乱颤的镜头,观众议论"两个馒头的血案",不正是议论电影本身吗?

  当然,电影不只是乳房,不只是三千粉黛,不只是菊花,不只是糜烂到哪一个皇帝也不会有的奢华,不只是血色无边的杀戮,甚至不只是这一切"大型团体操"的总和。虽然张艺谋"向不以把故事捏团圆为追求",但真还不能说他就没有一点思考。在《英雄》中,他思考过怎样才算英雄,那就是应该放下反抗暴政的想法,以引颈就戮的姿态来配合神主的事业。

  在《黄金甲》中,张艺谋宣布"天下万物,朕赐给你,才是你的,朕不给你,你不能抢",影片也确实证明了抢夺是怎样发生,以及怎样血流满地。这是真正的抢夺,在金光灿烂的宫廷中所发生的臭不可闻的宫闱争斗,没有是非,或者说无所谓是非,所谓是非,不过是几个家里人之间你对我如何我对你怎样罢了,国家权力与苍生何干?阴谋对阴谋,险恶对险恶,无关正义,无关苍生,你死我活的权力争夺,不过是为着新的你死我活,不过为着掌握生杀予夺的权柄。

  作为一种电影样式,中国大片失去了善恶、是非、美丑的标准,甚至失去了对善恶之别、是非之别、美丑之别的意识能力。同样是宫廷争斗,哈姆莱特还要发两句死生之辩,张艺谋就只能为"有权的幸福,无权的痛苦"的权力哲学背书;同样是大制作,梅尔·吉卜森会让一个反抗的英雄站起来,张艺谋则要让反抗的英雄跪下去。

  哦,我差点忘了,虽然张艺谋的电影都很像是发生在真实的历史之中,但其实都是完全的虚构,但同样是虚构,《指环王》还要讲人类的困境,《黑客帝国》还要讲命运的拯救,而张艺谋则沉迷于阴谋之中。换言之,哪怕你再不耻于好莱坞影片的千篇一律,却不能不承认它总是张扬着人类普遍认可的价值立场,而绝不以冷酷、嗜血、以人为蚁为美学风格。

  以张艺谋电影为代表的中国大片,是国民施虐与受虐的试验场,中国式权力哲学与支配欲的阐释所,也是中国阴谋政治与小人政治的鉴赏圈。张艺谋沉埋于辉煌灿烂而阴沉、高高在上而下作、冠冕堂皇而邪恶的角落里,并不认为身上散发着霉腐气息,反而陶醉万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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