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驼祥子》70岁　原作中祥子曾是堕落者

　　本报讯(记者田志凌)今年是老舍首次发表《骆驼祥子》70周年。《骆驼祥子》奠定了他文学大家的地位，至今《骆驼祥子》在美国的知名度，甚至远超过金庸小说。在“祥子”70岁之际，关于老舍先生在建国后痛改《骆驼祥子》的内幕也被各种专著陆续披露。如傅光明的《口述历史下的老舍之死》(山东画报出版社2007年1月版)，陈改玲的《重建新文学史秩序》(人民文学出版社2006年5月版)中，都对老舍修改《骆驼祥子》一段有着详细的描述。原来老舍笔下的祥子是一个找不到出路，彻底堕落的人。而建国后老舍把这个尾巴一刀砍掉，把祥子的形象改变成令人同情的、想与命运搏斗而最终向命运屈服的失败者形象。

　　祥子从堕落到光明

　　老舍研究专家、中国现代文学馆研究员傅光明在《口述历史下的老舍之死》中披露，《骆驼祥子》最早版本修改的始作俑者，并非老舍本人。1945年，《骆驼祥子》在纽约被译成英文出版。“译笔不错，但译者将末段删去，把悲剧的下场改为大团圆结局，以便迎合美国读者的心理。译本的结尾是祥子与小福子都没有死，而是由祥子把小福子从白房子中抢出来，皆大欢喜。”但这种删改，译者并未事先征得老舍的同意，等他到美国时，《骆驼祥子》已成为畅销书，“就无法再照原文改正了。”

　　上世纪50年代，老舍曾经数次动手修改《骆驼祥子》。在1951年8月开明版的《老舍选集》中，老舍对《骆驼祥子》痛加“杀伐”。据统计，这本书被删改共有145处。该书原版15.7万字，只剩9万字。绝大部分是整个自然段删掉，第10和第24章则是整章删除。第二次是1955年1月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的修订本《骆驼祥子》，老舍也做了较大的修改。他在《后记》中说：“此书已出过好几版。现在重印，删去些不大洁净的语言和枝冗的叙述。”

　　傅光明说，老舍对作品进行的切除手术，分“内科”和“外科”两部分。“外科”部分多与在解放后上不了台面的性事有关。像人民文学出版社1955年1月的《骆驼祥子》修订版，就将这类文字切除了四处：比如在第6章，删除了虎妞引诱祥子发生性关系之后的一段描写；在第21章，删除了两段祥子因和夏太太有染得上了性病，却原谅自己“羞耻”行为的心理活动的文字。

　　有关“革命者”阮明的情节也被删除了，“阮明为钱，出卖思想；祥子为钱，接受思想。阮明知道，遇必要的时候，可以牺牲了祥子。祥子并没做过这样的打算，可是到了时候就这么做了——出卖了阮明。”傅光明说，不难看出，老舍意识到这里一是“诋毁”了“革命者”阮明的形象，二是“丑化”了作为劳动人民的祥子的形象，所以毫不留情全部删除。

　　而“内科”部分，也是老舍删改最大的部分，集中在第23章后半部分和整个第24章，这部分描写由祥子性格导致他最后堕落的过程。在原书的第24章里，祥子吃喝嫖赌，好吃懒做；为了弄到钱，他混迹于乞丐、送葬者的队伍，出卖了“革命者”阮明，彻底堕落为一个行尸走肉。老舍把这一章全部删除。祥子的形象就由一个令人憎恶厌恨的坏透了的堕落者，变成令人同情怜悯、想与命运搏斗而最终向命运屈服的失败者形象。祥子虽然处于消沉、绝望境地，但他身上仍然保持着勤劳、质朴、诚实的劳苦大众的本色。

　　老舍为什么要改《骆驼祥子》？

　　1948年10月，许杰在《评〈骆驼祥子〉》一文中，就用“典型环境里的典型人物”的理论模式，批判这部小说中的“自然主义”倾向：“在这部作品中，非但看不见个人主义者祥子的出路，也看不见中国社会的一线光明和出路。”批评老舍没有正确地写出社会环境对祥子命运的影响；过于强调“性生活”的作用，把虎妞、夏太太对祥子的性诱惑看做祥子堕落的“决定因素”；对书中“社会主义者”曹先生和“革命者”阮明的形象，提出尖锐批评。

　　类似的批评，以及老舍的自我检查促成了修改。1950年8月20日老舍在《人民日报》上的《〈老舍选集〉自序》中“自我检讨”，当时写《骆驼祥子》，“到底还是不敢高呼革命，去碰一碰检查老爷的虎威。……在‘祥子’刚发表后，就有工人质问我：‘祥子若是那样的死去，我们还有什么希望呢？’我无言以对。”

　　这的确使老舍感到“非常惭愧”，“虽然我同情劳苦人民，敬爱他们的好品质，可是我没有给他们找到出路；他们痛苦地活着，委屈地死去。”至少要使它具有“这么一点意义：不忘旧社会的阴森可怕，才更能感到今日的幸福光明的可贵”。甚至到了1963年，为表现“祥子们”的新生，老舍还计划创作话剧剧本《骆驼祥子》续集，并为此在日记本上草记下调查来的几位车夫的谈话资料记录。

　　傅光明说，同样在解放后修改自己旧作的，还有巴金、曹禺、茅盾等人。“他们的出发点或许是单纯的，就是想在写作歌颂新时代的新作品的同时，把旧作也改得能与意识形态相匹配，剔除其中的糟粕，以提高自己的政治觉悟。”然而，这“势必给作家本人留下历史的尴尬。”傅光明说，“在祥子70岁生日之际，重新审视这个人物的不幸命运，还有助于读者认识和思考创造了祥子的上帝——老舍先生的悲剧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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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骆驼祥子》手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