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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京辉“艳遇”话剧百年

http://www.sina.com.cn 2007年04月19日15:17  南方周末

  □本报记者师欣发自北京

  4月5日-15日,保利剧院上演了孟京辉的新剧《艳遇》,夏雨、高圆圆领衔主演。

  “有一天你在自己的床上看到了一个女孩儿,这就是艳遇。但这个女孩自杀了”;“我有女朋友,但是我女朋友有男朋友”;“你是跟老板抢同一个女人,还是跟你的女人抢同一个老板?”类似的台词注脚,醒目极端。

  “其实孟京辉想做一个比较狠的东西,但是狠前打算先来个酸甜口的。”编剧之一的史航回忆最初创作情形,两个人坐在民族文化宫的马路边闲聊,琢磨什么是酸甜口的。共识是:第一次要做甜的给白领比较合适。

  在史航的戏剧“篡改”史中,放肆的如《雷雨》———周朴园吃了鲁妈亲手做的泡饭;为姜文改编《茶馆》,未遂。这次改比利·怀尔德的《桃色公寓》就是小菜一碟,此前台湾已经改过一版,叫《公寓春光》。

  这部四十多年前的好莱坞电影讲述了一个小职员为讨好上司,提供单身公寓让其幽会情人,结果发现情人竟是自己暗恋的女人。史航认为不能光有荒唐感,还应该加点萧索的味道,这个灵感来自电影《春田花花同学会》,郑中基扮演了一个渺小卑微的职员,终日茫茫然。“‘桃色’那部戏,说实话,白领还挺把自己当回事的,就没有那种很渺小、很卑微的感觉,而‘麦兜’这点做得特别好。”

  韩东出场是个“灰老鼠”,为了升迁,谨小慎微,把公寓借给老板偷情,自己在酒吧游荡徘徊。舞台上的夏雨,仿佛又回到了《阳光灿烂的日子》,那个偷偷爱着一个女人的羞涩男孩。

  高圆圆扮演的林默默,既是韩东同事,又是暗恋对象,还是老板的情人。导演孟京辉对她的高度肯定都集中在“漂亮,纯净”上面。“女人除了这个,她们有什么值得夸?聪明值得夸吗?我认为纯净最重要。”去年3月上演的话剧《琥珀》,孟京辉起用的是刘烨和袁泉。对于明星阵容的选择标准,孟京辉回答:“挺简单,首先会演戏,其次才是有名。希望演员有能量,能控制自己,有感染别人的热情。不能太现实,要具备非物质的穿透力。”

  对观众而言,这次孟京辉难得地讲述了一个完整的故事。暗恋-偷情-自杀-偷拍,男女之情由不明朗开始,又不明朗地结束。“这不是一部野心很大的戏,中间有的是小聪明小技巧。它不够极端,像《琥珀》、《恋爱的犀牛》都见血,《琥珀》表达的是你想骗我的身体,我却没把你当人看,只是一个容器而已,挺极端的。”史航分析道。

  孟京辉用尽了多种元素,逼真的效果、疯狂的音乐、群体的舞蹈将观众牢牢抓在舞台前,不断推出高潮。唯独对于故事,他言语间充满了不屑。“坦白讲,我对故事不感兴趣,有就有,没有就算,挺傻逼的事,故事不过是个架子。”

  演出现场,夸张的肢体语、幽默的对白使剧场里笑声不断。就像“见得了探春远嫁,见不得黛玉偷情”台词,放在当时语境中搞笑十足。可孟京辉在排练场跟演员们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我们这部戏可能很沉闷。“现在我也不明白,只要(我的戏)一见观众,不想让他们笑还是会笑。我还跟演员说别理睬观众,后来他们演的时候都等着观众笑完再说,节奏就变慢了,越这样观众越笑。”

  5月初,《艳遇》将移师上海演出。现在孟京辉推出每一部新剧,从投资、营销宣传、安排巡演等等外围铺垫都有专业队伍完成,他只需要负责输送作品。

  剧场的钟声响起,灯光变暗。“大家好,我是导演孟京辉。”机长孟京辉提示大家关闭所有带声响的物件。而谢幕,则让观众又观赏了另外一折:音乐人丰江舟高歌一曲,孟京辉带着演员们狂舞劲跳,舞台上大家扔枕头,抛花束,泼水。剧场顿时犹如一个KTV包间,一群朋友聚会玩得尽兴,还有一群人围观。“这次比较轻松,把状态往那儿一搁,所有人玩得还挺开心。”

  排练《艳遇》的同时,另外一部孟京辉的话剧《两只狗的生活意见》同步进行,5月中旬将会在东方先锋剧场演出。

  “就是更好玩儿。两只狗从农村卖到城市看到各种各样不同的景象,到处有感而发的故事。”孟京辉说。

  史航认为孟京辉最核心的特质就是尊重舞台,热爱可能性。“如果观众坐在这里感觉闷,他本能忍不下去,跟郭德纲看到不会说相声的人一样,有仇,对愁闷天生厌恶。”史航回忆他们一起合作的儿童剧《迷宫》首演时,剧场二楼最后面的位置,由于音箱故障听不到声音,急得孩子们直往楼下跑。孟京辉当时气得在后台破口大骂,“坐那儿的人,是真正花钱买票的人,就是最穷的人来看戏才坐那儿,你让他们听不见?”自此每天演出前工作人员必须去那个位置听到声音才行。

  我不是给大妈看的

  南方周末:《艳遇》在保利剧院演罢第一轮,回味一下,你会怎么说?

  孟京辉:特别早就想做一出很普通的情感剧,具体也没有想那么多,就是找到一个特别简单的爱情感觉。我现在就是做很白的东西也可以有自己的观点、自己的质感。我们就按照这个方法做,最重要的是视觉和听觉,我对视觉提出要求就是别太较劲,简单做一些功能性、结构性东西,不要祈求这件事情有巨大的象征意义,至于做什么我至今没想那么多。演出第十一场时我惟一觉得就是表演上力度还欠缺一点,会到上海去调整,另外灯光方面去上海以后还可以再极端一些。

  我第一次这样处理故事,其实也很简单,就一个老板,一个男职员,一个女职员,他们之间发生一些奇奇怪怪的故事。

  南方周末:接受采访时你说过《琥珀》力量感更强,《艳遇》更加诗意一些。这个力量指的是什么?

  孟京辉:其实有时候你会看到阳光,有时候看到阴云,你不能比较二者的精神力量孰重孰轻。两部戏不一样。从自己创作上讲,《琥珀》用劲用得狠,《艳遇》我把好多劲藏起来了。《琥珀》当时做了好多方向探讨,有时也疙里疙瘩,结构上更加硬朗,《艳遇》则更顺畅。

  南方周末:从逻辑上讲,两个人物关系应该更复杂些。

  孟京辉:这点破事有什么可说,不就是过去有个男朋友嘛,怎么了,就是从故事来讲,是个屁故事,不值得。说实在的,故事本身真的挺没什么。你们家那么多宝贝呢,干吗非拿出故事说。比如情绪、质感、形式化的东西、音乐杂糅的风格,故事太不值得一提。有人说你能不能弄一个现实主义的东西,我马上打断,你说的现实主义是不是就是故事。我可以告诉你,这种东西我不屑于弄,我随便弄就比别人好多了,有什么意义呀?就像你跟毕加索说画一个素描行吗。由于这个东西比较浅显,好多人比如观众最愿意拿它说事。像特别多的质感、纹理、节奏的东西,好多观众要等一等才能慢慢进入状态,所以说得就比较少。

  南方周末:毕竟唤起普通观众直接反应的首先就是故事……

  孟京辉:我打断你是因为不同意你的观点,我不是为普通观众演的,是给懂我的观众,懂我的观众不是普通的观众,请你记住。他们是有知识、有文化、有悟性的,感情很充沛很丰富的一群人。所以当你用普通观众时等于用根本不存在的理念来面对实在的团体。我就是对有丰富心灵的人负责,因为我也有丰富的心灵,我有比较活跃的灵魂,跟我相同的人是我的朋友。我有幸能把他们从各个角落搜集在一起。我不是给那些大妈看的。

  南方周末:我就是一个普通的观众。我看到孟剧场的统治力,我也感动于其中对当下现实的批判。但是它不足以引起我的敬畏。

  孟京辉:也有可能,戏剧有各种东西,你敬畏什么?什么能让你敬畏呢?你想的时候和你的教育背景、美学期待、人脉都有关系,人都是利益集团的集合。再说,戏剧不是让你用来敬畏的,为什么要敬畏它?戏剧就是发生在你身边某种象征意义的集体活动。你说的敬畏可能是高高在上,也许那种感觉,唤起你的灵魂,强烈冲击震撼。我觉得以前有可能有,但是现代生活人变得比较麻木,变得比较没那么敏感。以前陈建斌(孟京辉多部话剧的男主演)跟我说,有人看到打一头驴就哭了,那时候人比较单纯,现在一个人打一个人你都不会哭。充斥周围的电视剧文学作品把我们的神经末梢都堵住了,人变得麻木了。

  我对德国有个屁影响

  南方周末:你的戏剧生涯中,是否有个神谱、有个阶级?

  孟京辉:我没有。我有我的品位,好恶,但是我觉得是个人的。世界戏剧文化这么丰富这么多元,漫漫长河里面,我就是一片小树叶在风中瑟瑟发抖呢,什么都不是,不能简单说好,更加好,哪些让你震撼,哪些跟你有关,哪些可以操作。比如昨天晚上我看了一出德国的音乐剧,不错,真挺好,舞台绚烂多彩,装置很棒,人会飞起来。但是我另外会说,也没有什么特别,大众化的,也没有想以后要尝试,激动之后不过如此。

  南方周末:但是我觉得在你心目中还是有某种等级的。比如你很想拍契诃夫的戏,为什么?

  孟京辉:因为他的戏有好多跟我有关的东西。你说等级肯定有,莎士比亚、布莱希特、契诃夫肯定是一流的,语言结构反映当时社会。说等级我还是喜欢一流的戏,但是你找不到和莎士比亚、布莱希特对话的时候,也不能违心把它们排出来。你得是真想排了,时间正合适,演员、整个时代的氛围到了可以做这件事情,也不能老和一流擦肩而过,我也想过试试和一流的对话。

  南方周末:媒体反映,你批判性不足了,做通俗剧了,你会在意吗?

  孟京辉:太不在意了,我反倒欢迎误读,误读之后我就变得更奇怪呗。我做《镜花水月》没几个人说好,做通俗又说不好,我该做什么?我听这些还了得。甚至好些评论我都不看,你们采访之后文章我也不会看,这些都是过程。现在我很矛盾,看多了以后会反应到自己,但是不看,就觉得自己怎么就这么牛逼。

  南方周末:你在受访中说过百年来的中国话剧好像也没有贡献出什么?

  孟京辉:我越来越不敢这样说。我说了别人会灭我。我收回,我就这么无耻,不说了。人家祝寿你唱反调当然不合适了。

  南方周末:这100年的话剧都拣不出多少好东西吗?

  孟京辉:肯定有,像《放下你的鞭子》在当时抗战系列中就挺牛,与时代有强烈联系,能唤起民众。这样的街头剧真是好东西,回想起来有崇敬之情。

  我昨天晚上翻书,里面有一张荀慧生的照片,演的什么不知道,真是太漂亮了。那时候这些人演的不都是风花雪月的东西嘛。但是日本鬼子来了,人家都蓄须明志,多牛,现在有几个有这种气节的!这些让我浮想联翩。

  另外比如样板戏我觉得不错,它们不应该算话剧,但在戏剧史上有一定地位。相反《茶馆》,大家都说挺好,我也觉着好,但是不一定有那么深刻的意义。

  坦白讲,一百年来,中国话剧还没有对世界戏剧文化产生影响。这个咱们也别愣觉得怎么样。我的话剧去日本、德国演出过,对德国有个屁影响,对德国戏剧来说就是屎。但是我们在自己的环境中,在国内彼此都有影响,这是肯定的。

  南方周末:那么戏剧发达国家和我们的差异在哪里,我们差在哪儿?

  孟京辉:就是无限艺术空间的可能性,特别简单。人家到处都是博物馆、电影院、展览厅,到处都是剧场、音乐厅,就这些差别,而且里头都不是空着的,有硬件也有软件。多弄剧院、艺术馆,多给艺术家空间,让中国民族的文化和世界文化更多交融,更宽容更多元才行。我从没有得到中国企业家的赞助。现在企业家有钱,盖高尔夫球场,开悍马车,但是他们的孩子都没有进过博物馆,不知道传统文化、世界文化的感觉,听的都是卡拉OK烂东西,活该。所有人都应该有这个责任感,不是一个人的事。

  我们一边生活在现实里,更重要的是人类的灵魂生活在另外一个现实里面,我们对能摸得着的现实太下工夫,忽略了另外一个更丰富的精神世界。

  南方周末:赶上话剧百年,回顾孟京辉创作,你个人有什么总结?

  孟京辉:我不值得回顾。还是那句话,留下歪歪斜斜的脚步,为后来者签署通行证。我已经从戏剧中得益很多:信心、经济来源、名声,够了,戏剧给我的太多了。我能为戏剧做点什么?我只希望所有做戏剧的人都能有一点点尊严,这种尊严是面对各种不同诱惑,依然能坚持自己,特简单。多少有才气的人只做过一部话剧就撤了,挺可惜。我们戏剧界人物应该再多些,能折腾的人再多些,从业人员数量再大些,更专业些,剧目再多些,空间再大些,有关戏剧的生存方式再多样化,戏剧就被别人更加关注和尊重。

  比方像我这样在体制内有相对个人的空间;那些更加狂放、野性十足的艺术家,也有自己的方式经营创作,有很多的社会资源:基金会,奖学金,青年戏剧的资助。

  我没什么企图心,如果做好了,演个上百场,也没什么。要随遇而安,人不知道哪块云彩上有雨,只能祈求自己是最好的,而且不是短期最好,有生之年做的都是最好的,都能踩到点上。我就努力奔着大师去,但结果真不一定跟我有关。自己能做的事情,和做成的东西,要两说。

  

孟京辉“艳遇”话剧百年

  孟京辉版的《艳遇》,在美国版基础上加了四大段,“加入我们对城市质感的理解”图片由剧组提供

  

孟京辉“艳遇”话剧百年

  台湾版的“艳遇”:果陀剧场2006年《公寓春光》本报资料图片

  

孟京辉“艳遇”话剧百年

  “我也有丰富的心灵,有比较活跃的灵魂。”孟京辉说图片由剧组提供

  

孟京辉“艳遇”话剧百年

  美国版的“艳遇”:1960年比利·怀尔德的《桃色公寓》本报资料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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