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的第一泡屎

http://www.sina.com.cn 2007年05月17日16:08  南方周末

  □本报记者 李宏宇 发自北京

  北京东二环内侧的新北京画廊,比利时艺术家威姆·德沃伊开始了他在中国的首次个展。这家画廊由清代皇家粮仓南新仓的1、2、3号仓改建而成,外观保存了漂亮古朴的原貌。第3号仓里是这次展览的两件“头牌”作品:造粪机器“克娄阿卡”(CLOACA)和4头背上刺青的丹麦种长白猪。

  白猪洗得干干净净,在展厅里随意溜达,满不在乎地把长鼻子拱到你脚上来。猪的脊背上分别文着4种“中国特色”的图案:观音像、大阿福、京剧脸谱和花卉、路易·威登(LV)皮包的经典花纹。最后这一样明显不靠谱,但德沃伊非说这很“中国”,“我刚来北京的时候,发现满大街都是这种包。”

  一面白墙上写着一份丰盛的食谱。一周之内,这份食谱每天不重样。这不是猪的盘中餐,而是那台古怪而又极为复杂的造粪机器的食谱———它的食量相当于8位成人。

  造粪的机器

  德沃伊跟比利时安特卫普大学的科学家合作研制了这台名叫“克娄阿卡”的机器,每次接通电源运转起来,它就只干两件事:吃和拉。CLOACA有两个意思:一是古

罗马城的下水道系统,一是鸟类、爬行等动物的泄殖腔,对这台机器而言都很贴切。

  食物从一个不锈钢盆进“嘴”,底下接着一个厨房水槽垃圾粉碎机;饭菜打碎成半流体泵入最上边的洗衣机,那是“胃”;中间更大的洗衣机模拟小肠和部分大肠功能,下方一个金属长筒等于大肠的后半段。

  复杂的电气控制柜开关上贴着许多标签:酶、胆汁、胰液、碱、酸……程序控制下各种成分在合适的时候进入这条巨大的金属消化道。机器末端,管口的下边搁一只不锈钢盘,等着惟一的最终产品:粪便。

  在新北京画廊展出的已经是第4台“克娄阿卡”。第一台诞生于2000年,模样非常不同,其主体是排列在长台子上的6个大烧瓶,食物的消化过程比现在更清晰可见。“克娄阿卡”严格模拟人的消化系统,它会生成甲烷,因为系统里也实现了屁的生成机制。

  “饿”了的时候,机器上会闪起一盏警灯,催人喂食;吃得不对了,它甚至会拉肚子。“要是机器喝了过多酸性饮料比如橙汁,就会拉稀,而且比人的反应还快。”德沃伊说,“也不能让它喝太多酒,吃太多辣,那会把整个系统搞乱。”

  眼前这台“克娄阿卡”大概花了15万欧元,比前几台便宜了。只要举办展览开动机器,还得再花钱,比如工程师的工资,各种化学、生物药剂,每一天用的消化酶就要200欧元。“大肠”里需要400多种细菌,这倒不用花什么钱,“一瓶

酸奶或一块奶酪扔牛奶里,给上合适的环境参数,自己就繁殖起来了。”

  “克娄阿卡”的粪便真的臭。德沃伊说以前在西方展览,有人觉得太刺鼻了,更多人挺失望,觉得不够味儿。他的解释是“因为这只能像一个人的屎。”

  但这些“粪便”可是艺术品。德沃伊把“克娄阿卡”的粪便分成份儿,消毒、抽真空、封在塑胶盒子里,签上名字,卖1000-3000欧元一件,至今在国外已经卖了80件。价钱浮动无关重量,而是因为一些附加的意义:“有人要自己生日那天生产的大便,有一个收藏者花额外的钱,因为那件作品是2001年9月11日(美国9·11事件)制作的。”

  “我倒不指望这次在北京会有人买。”德沃伊说。各国观众对“克娄阿卡”的反应不同:“法国人特关心它吃什么大餐;德国人严肃,说给造粪的机器吃得这么好,怎么不想想埃塞俄比亚难民?加拿大人痴迷技术,问这是怎么造的那是怎么造的;美国人一听说这里边有那么多种细菌,赶紧躲远远的。中国人什么反应,我很好奇。”

  刺青的猪

  德沃伊在活猪身上刺青,十几年前就已开始。2004年,他在北京顺义县建起了“艺术农场”,现在农场里养着16头刺青的长白猪。农场每月大约投入3.5万元人民币,除了猪场开销,主要是付薪水给3位技艺高超的中国刺青艺术家和她们的助手。德沃伊自己也上手,他的翻译说他每次一下飞机,就直奔农场挽袖子开练。

  西方媒体说他到中国搞这个农场,是因为这儿不像欧洲有那么多动物保护组织“作梗”。不过德沃伊还是强调,自己对猪非常照顾。“夏天专门有人为它们消灭苍蝇———刺青之后要在猪皮上涂凡士林,那个很招苍蝇,会导致伤口感染。”

  “麻醉效果最多只持续2小时,所以我们每次工作2小时,等一周之后,再继续下一次;勾线也许可以在2小时完成,填色就难了,得花好几个星期。这工作非常之苦,总之就跟让男人织毛衣一样。”

  刺青的生猪可以拿来展览,两年前在798的一个艺术展上,就有德沃伊的8头猪。几天后艺术区管理方十分委婉地让他把猪弄走,至今不清楚究竟为什么,但他相信是因为其中一头猪身上刺了列宁头像。

  屠宰之后,猪肉在村里卖掉,刺青的猪皮经过处理做成艺术品。1998年他的一件猪标本拍卖了1.25万美元;1999年一张猪皮卖得4830美元。

  “当然我们会尽量让猪活得久一些,杀掉的时候它们已经长得非常大,有的猪是因为太重了以至腿骨骨折,我们才不得不屠宰。”德沃伊始终强调,自己的猪比村里其他养殖场的猪“生活”好得多。

  他们在猪的体重到达30公斤左右时开始刺青,等猪长起来,身上的图案也随之长大。德沃伊自我阐释说,这可以看作对艺术品市场的美妙比喻。“在小猪身上文一个小图案,然后它慢慢长大了。很多买艺术品的人都是如此:今天买件小作品,慢慢地它越来越值钱。有人说,我可不是做投机买卖的,再说也没花多少钱,可是当一个作品升值了,他们还是会很高兴。整个艺术界就是这样:投资、等待。艺术农场也是如此,等着收获艺术品。”

  一切的无产者

  “刺青的时候,你会闻到死亡的气息。”德沃伊说,“刺青是在生命有限的动物身上留下永久痕迹,这是种美丽的对比。所以喜欢刺青的人大多是特定职业的人:士兵、囚犯、摩托党———都是离死亡更近、更加意识到死亡的人。”

  形式与内容的悬殊对比是德沃伊的最爱。他曾经给铁锹绘上荷兰代尔夫陶瓷的精美釉彩,曾用昂贵的紫檀木雕刻组装成实物大小的手动混凝土搅拌器;他给铁皮洒水壶做了漂亮的黑漆皮箱子,弄得跟把法国号似的煞有介事;他把足球门的网拿掉,换成教堂里漂亮的彩色玻璃拼画——想想看一脚射门的话多揪心!

  “克娄阿卡”也是一样:复杂科技制造的机器,要人定时喂吃的,只要有它展出,美术馆到晚上都不能断电……它却只能制造粪便。

  德沃伊的另一个系列的作品是用电脑特技,在照片里巨大的裸露峭壁上,满满“刻”上一段文字。比如:“出去遛狗,马上回来——蒂娜”,或者“亲爱的,别忘了扔垃圾”。在巨大山体上雕刻是极其庄严的形式,比如美国拉什莫尔山上的四总统头像,而

  德沃伊在照片上玩的,只是居家生活里贴在

冰箱上留言的报事贴。

  “猪就只是猪,不是大师设计的椅子或者电脑,很底层,很无产者。”德沃伊挺擅长自我阐释,“留言条也一样,它是几乎毫无价值的文字———‘亲爱的,我出去吃东西,一会儿就回。’普鲁斯特的作品是高高在上的文学,报事贴则是文字里的草根。大脑就像身体的政府,手像是士兵,屁股就是无产者,总是让人坐着;而消化系统,要不是有了毛病你都不觉得它存在。IBM和屎、狮子、老虎和猪……我总是选择弱小卑微的这边。人类会发明电脑来模拟大脑,但没谁会模拟胃。”

  

2007年的第一泡屎

  5月12日开幕这天

  造粪机器“克娄阿卡”的食谱:

  星期六

  早餐:花卷、鸡蛋、疙瘩汤

  午餐:回锅肉、白烧四宝、西芹百合、炒苦瓜、米饭

  晚餐:北京烤鸭、宫爆鸡丁、软炸里脊、清汤龙须菜、上海锅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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